“皇上。”青桐轻笑出声,调笑道:“原是臣妾没本事能让太后喜欢。那既然人都送到眼前来了,就算是为了各自的脸面,也就没有再往外头扔出去的道理。”
“太后觉得我们不能让她和您都顺心如意,就送了个她老人家瞧着顺心如意的过来。让臣妾经了这一道手,既是表达了她对您的关爱,也是想着顺道成全臣妾的贤名儿……臣妾只想问问,臣妾把人往乾清宫里一送,您瞧见了,是否顺心如意呢?”
青桐将这“顺心如意”四个字有意念地阴阳怪气,酸味儿十足,皇帝却听得又是好笑、又是颇觉爱怜。
他起身顺势将青桐揽进怀里,凑在她耳边笑语道:“都说晋商生意做得大,这京城里粮食米面行多是祁县人经营;油盐酒店多是襄陵人经营……不知是哪一家将积年的老陈醋给卖进紫禁城里了?”
青桐心下一动,有意问上一问。便斜眼看他,故意做羞恼状,咬牙笑道:“皇上真是无事不知,博古通今。连晋商怎么做生意,如何分派利益,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的。那又是否知道太后是何时起意将这些人分别塞给各宫的?”
皇帝也不恼,一边伸出手亲昵地拨弄着她耳边垂下的金累丝灯笼耳环,一边不以为意地随口道出:“这京城是天子脚下,脚边发生的事情,朕哪能有全然不知道的。至于皇额娘昨日这件事的意思吗?朕也就比你们早知道、也早明白过来没几天。”
青桐笑道:“臣妾愿闻其详。”
皇帝哂笑一声,道:“皇额娘所图究竟为何,想来不用朕和你说,你这么些年下来也该看明白了。你和如懿,还有皇后和纯嫔不过是被拉过去做个筏子。”皇帝心知肚明太后从头到尾都是剑指于他,潜邸的嫔妃被拉过去,不过就是因为资历位分高些,扯出来的幌子也就更能遮得住她塞过去的人。
“江南海保那里将怡常在几个送了来,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好的留下,不好的退回去就是了。但宫里的事又有几件能逃脱皇额娘耳目的呢?朕还没听完一折戏呢,就被唤到慈宁宫里去挨了一顿训。”皇帝轻讽道:“她老人家不在慈宁宫里清净受福,却为南府的事给操心起来,可见身子骨还硬朗。”
青桐心底想着原来太后所言和秦定探查来的皆却有其事,又见皇帝一副对太后所为不以为意的模样,有些话倒觉得不好说出口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如懿领来的那个曼妙可人、颇有福相的张氏粗查下来还算身家清白,不用可惜,且总不能真砸在自己手里,便想着多试探几句。
她故意道:“可见皇上和怡常在是早就见过的了。那如何还说是在帮臣妾解围,分明是臣妾成全了皇上和怡常在,皇上该感激臣妾会挑人才是。那么多漂亮的南府小姑娘里头,一眼就挑中了她。”
皇帝却不认,只笑道:“一码归一码。怡常在自己的人才尚算出挑,才能教你看中;可朕帮你应付过去太后,可不是为着她。”
皇帝这话说得却是真心。怡常在是聪明漂亮,可在百花盛放的紫禁城里,她的美貌和聪慧也就显得不那么起眼了。何况紫禁城里永远不缺向君王自荐枕席的美人,就像他的膳桌上永远不会缺可口的菜肴,今天这道会动筷,也无非是看在送上去的人的面子而已。
青桐挑眉道:“随皇上怎么说。反正臣妾刚才已把谢礼奉上,皇上自己不乐意笑纳罢了。”觑着皇帝面上的神色,她口风一转又试探道:“要不然皇后娘娘、如懿、还有慧嫔那儿可还有好几个美人儿呢?皇上也要一一去向她们讨谢礼不成?”
皇帝失笑,先是笑骂道:“不谢就不谢吧,嘴上还这么促狭。”但随着想起那些个太后给的人,他面上的笑意也渐渐淡下来,他道:“皇额娘觉得海保送美进宫会落人口实,故而将朕叫过去一通责骂。当时朕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全都交给了她处理,让她寻个机会将柏氏等江南女子一并遣派出宫就是。后来闻听她多寻南府女子过去,也只当是多放几个在籍的乐女,好鱼目混珠一起放出去。没成想,她反倒想借此机会往朕身边多放几个耳报神。这时候,她倒是不怕人言可畏了。”
这话青桐不好接口,却不得不回应。她只得劝道:“流言如沸,只是因为这锅水烧的太开了。臣妾倒想说将锅底下的柴烧干净了,那水自然也就不烫了。可不说紫禁城外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光您能听见的,前朝就不会少了御史言官。就算贬光杀光这一批,科举三年就有一次,还有下一茬等着补缺呢。
“那还能如何呢?还不是只能把锅里的水都舀到别的地方去,让他们且烧干锅去。等明白自己做了无用功,废话的人自然也就会少了。”青桐安抚地按住了皇帝的肩头道:“无论太后所为的真实目的为何,可至少取得了臣妾所说的这个结果。就像是怡常在,经过了臣妾这一道手,江南柏氏和怡常在之间的联系就如同蒙上了一层纱,雾里看花不分明,那些多嘴的也不敢下定论。”
怡常在是贵妃举荐的宫女,是紫禁城里宫闱内务;江南来的柏氏却是千里迢迢送来的美人。虽然同是孝期纳美,但前者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者却是大张旗鼓地让人装看不见都不行。
皇帝叹道:“朕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赶紧给柏氏一个名分,将事情做定,让这桩事早点过去。”他牵起青桐的手,柔声道:“只是中间为难了你。”
“这有什么?太后愿意把这水放在臣妾这口锅里熬上一熬,就证明这承乾宫啊,还是口热灶呢。太后既然这般看得起,那臣妾自然不能驳她的面子。”
皇帝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道:“这是傻话,也是气话。哪有这么比自己的?”
青桐却叹了口气道:“不这么比,又要怎么比?不过是宽慰着自个儿罢了。说起来好歹怡常在是个通透知趣儿的好姑娘,臣妾跟她相处下来觉得还成。只是不知道如懿、皇后还有慧嫔那儿,都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皇帝神色淡淡道:“除了怡常在,她们都是南府旧人出身,身份上没什么需要着急处理的尴尬之处。先统一给她们一个官女子的名分,冷她们一阵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