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话,听见儿子这么说的时候,青桐心里先是不可置信,然后则是感觉五味杂成,既有身为人母的欣慰,又为那番大义凛然正人君子的剖白竟然出自于自己和皇帝的儿子之口,而觉得有些稀奇和古怪。
——她是什么人,她自己心里清楚,皇帝是什么货色,她就更清楚了。两个阴暗低劣的人,生了一个“正常”到与这个紫禁城格格不入的孩子,青桐一时既觉庆幸,又觉有点荒唐可笑。
皇帝听了,脸色也有点古怪,他看着青桐向她重新问了一遍确认道:“他真是这么说的?无半点玩笑之意?”
“他急着去上书房上课,匆匆跑来和臣妾说时,再三叮嘱,要臣妾一字不易地禀告皇上。他能是开玩笑吗?臣妾又能看差记错吗?”
“你就不该来替他和朕张这个口!”皇帝面上现出愠怒的神情,站起身来对着青桐居高临下地斥责道:“永玙年轻糊涂了,你这做额娘的怎么能陪着他胡闹!他跑来承乾宫和你说的话,你就该把话捂在承乾宫里头!”
“你居然同意了?!”
“儿子这般地有情义有肝胆重然诺,臣妾这做额娘只会以他为傲。有什么不能同意的?”
“你——”皇帝被青桐给堵得语塞,他的身体也支撑不了长久地愤怒对峙,他自以为是大病初愈的缘故,轻喘了几口气不回他那紫檀木嵌碧玉雕龙宝座,而是坐上了罗汉床越过炕几轻握青桐的手,怀柔道:“皇后,朕知道朕这两年冷落了你,可是皇后啊,永玙是朕与你的长子,朕对他寄予厚望内外皆知,无论如何你都不该拿永玙的事来和朕玩笑赌气。”
“臣妾没有和您赌气。”青桐也故意轻叹道:“民间都说,儿大不由娘。他都要从上书房结业了,哪儿还会和从前一样事事都听臣妾安排。他执意要娶章佳氏,臣妾愿意成全他,不想为此伤了母子情分。”
青桐当然会对永玙大婚前突然出了这么一桩事心生不满,可章佳氏已是天下皆知的四福晋,板上钉钉,章佳氏的身体经此一遭究竟会如何,也不只是眼下太医诊断就能下定论的,要是养上三四个月就好了,永玙却已经早早就弃她不顾,到时候即便明面上无人敢议论皇室,私底下却依旧有损永玙的清名。皇帝就是心火太旺,做事越来越失了分寸,凡事必要求个又快又稳地将事做定。青桐不急,她图个事缓则圆。
皇帝听得脸色发青,可青桐把话说到这份上,他也知道逼着青桐劝永玙改口是不能了。但他又不愿意自己出面强行逼迫儿子,损了自己的名声。
青桐见状,也怕他被自己给气出个好歹来,只得道:“臣妾已经让臣妾宫里的人拿着承乾宫的牌子带着慰问的赏赐去章佳府上了,一来,人还伤着就先问罪,未免传出去不好听,还是先行安抚靖一靖人心浮言;二来,尹继善封疆一方,两朝老臣,选其女入帝室本是恩赏之意,若在他如今两头奔波之际露出问责之意,难免对皇上声名有损。”
话到此处,皇帝才觉着心里憋着的那口气顺了过来,“那就等着章佳氏府上的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