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条？！”
“三弟，你这么震惊做什么？我先前不是就与你说过吗？龙族之所以被镇压，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在另外三海龙王的反水上吗？加上看守的东海龙王——敖广，那不正好四位吗？”
看着自家三弟的一脸震惊，金吒无奈地补充，
“当时也没见你反应这么大啊？”
“废话！”
哪吒忍不住白了自家大哥一眼，腹诽道：
小爷当时的注意力全在和敖丙那家伙有关系的信息上，哪儿有空在意龙王到底几条啊？！随随便便就带过去了……
还真是……选择性失聪吗？
金吒与木吒同时在心里这么说道。
但，哪吒会选择性失聪，敖丙可不会，他只一下就听准了关键词，再加上他还记着木吒先前说过他们在昆仑山上拜师学艺，那肯定和他师父一样，与天庭挨得近，不免就有些好奇。
好奇在这昆仑山弟子眼中，他们龙族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他们所知道的……会和父王说的一样吗？
应该是一样的，对吧？
金吒哥哥方才说了，父王是看守，虽然看守对象是另外三海的龙王，可他们也是在镇压海底妖兽之后才反水的，父王也说过——那三海龙王现在的地位和海底妖兽无差，所以……
所以他们……所以昆仑山上的仙人们……
他们应该是明白的，对吧？
龙族不是恶兽，不是坏妖，捣乱的龙族也仅仅只有三位，且由四海龙王之首亲自镇压，与他们一起被镇压的，还有无数龙族当年帮天庭击败的海底妖兽。
他们是明白的，他们是知道的……
对吧？！
如果仙人们都知道……那他们……可不可向世人表示，龙族并不是他们一开始想的那样呢？可不可以向世人表示，龙族是善良的妖呢？
让他们知道，身为「百鳞之长」的龙族镇压着无数强大的海底妖兽。而且，龙族不仅能镇压海底妖兽，还能呼风唤雨，还能控制天气，为他们带来富饶。
那样的话……说不准就让世人对龙族改观，甚至可以趁机促使天庭修改阵法来让龙族获得自由了……
毕竟先前太乙仙长说过有龙被带走了，可阵法却还是完好无损——说明阵法的维持人数是可以改变的，不一定要全体龙族。
如果真的需要有人维持，那他敖丙一个人就够了——他是灵珠，是那混元珠的一半，本身就拥有极其庞大的仙气和妖力，用来维持镇妖阵法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反正，他也自由过了……
该换人了……
让父王，让族人们也看看这海底之外的风景。
想到这时，敖丙那湛蓝的眸子都一下泛出了不易察觉的亮光，仿佛里边藏着一片星辰大海。
这是他……第二次发自内心的高兴。
“金吒哥哥。”
敖丙猛地转身面向金吒，略带胆怯又满怀期待地开口。这个陌生的称呼让金吒先是一愣，接着便轻轻松开方才为输入仙气而抵住的敖丙的后颈，问道：
“怎么了？”
“你刚刚说……刚刚说「龙族被镇压是因为三海龙王反水，东海龙王（父王）是看守」，对吧？！”
“嗯……是啊。”
“这个……这个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是哪位仙人告诉你的吗？”
“啊？这是我师父和我讲的。”
“那……你师父……是我师伯吧……那师伯有没有提过别的，关于我们龙族的事？比如我们被禁锢，不仅仅是因为那三龙王犯错，还有别的原因……更重要的原因……”
“……这个……”
不知为何，敖丙此刻这双亮晶晶的眸子看得金吒很不自在，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仿佛亏欠了他很多东西似的，他避开敖丙的目光，转而看向对面的木吒，道，
“没了——师父他……几乎不跟我提这方面的事情，他只是让我回家时不要靠近东海……他说，东海很危险，我如果去了……是绝对应付不了的。”
这样的眼神……小孩子一样……
亮晶晶的，充满期待……
谁受得了啊？！
为什么我老感觉这话说出来很对不起他啊？！
金吒不由一下捂住脸，敖丙见状也不再多问什么，转身看向木吒，道：
“……那……木吒哥哥的师父……”
“我师父讲的话，和大哥师父讲的差不多——没有更多的信息了……关于龙族……我们只知道……龙族被镇压，东海很危险。”
说着，木吒还很无奈地摇摇头，手上抱着哪吒的力道倒是丝毫不减。
“……”
只一瞬间，敖丙就沉默了，眼里的光迅速黯淡下去。
见他这副模样，被木吒紧紧抱在怀里只能腾出一只手的哪吒也逐渐停止挣扎，体温慢慢降低回到正常范围。
敖丙……
哪吒看着他，眨眨眼，气莫名就消了。
木吒缓缓松了手，这会儿，他也突然觉得自己不该说刚刚那些话了——尤其是最后一句。
他不知道面前这小龙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他以为，这小龙只是想和哪吒一样，了解更多关于龙族的事。
可他忽略了敖丙原本就隶属于龙族，不管从哪个角度讲，他都会更倾向于自己族人那边。
而且，关于「龙族被镇压的原因」这一点，也确实有猫腻儿——木吒也算是个好奇心比较强的人，但不管他问几次，师父都遮遮掩掩不肯说明白，有时甚至恼羞成怒罚他去练最辛苦的基本功什么的。
看看他现在的基本功有多扎实就知道他被罚几次了。
刚刚敖丙问的时候，他正专心抱着哪吒，注意力全在这小子身上了，生怕给他挣开，脑子也就没能及时跟上。
现在倒是反应过来了。
该死的……大意了……
居然……忘记了这最重要的一点……
木吒这会儿真想给自己一耳刮子。
“原来……只是这样……而已吗？”
这么喃喃自语着，敖丙缓缓抬头，越过金吒的肩膀，看向远处那海天相接的地方。
他原本以为，离天界最近的昆仑山，会对被禁锢在海底的龙族了解得更多一点，至少他们会知道，龙族是为了镇压海底妖兽才被困在那儿的。
原来……不是的……
在他们眼里，龙族是因为犯了错才被镇压的。
什么「帮助天庭镇压海底妖兽」，根本一句都没有提到。
“原来……原来在你们修行者眼里……我们龙族……也只是自作自受的妖兽吗？一切，都是我们咎由自取吗？”
背对着哪吒等人，敖丙低下头，口中呢喃着的话语似乎只有他一个能听到。
他觉得很委屈——不光是为他自己，也是为了全体龙族。他有些不服气，自从父王跟他讲了龙族的事后，他心底就一直有那么一种孩子般的不服气。
他觉得不公平，他觉得委屈。
这种情绪甚至在哪吒扛过天雷成为陈塘关小英雄之后更为强烈了。
哪吒斗过了命运，而他敖丙，却结结实实败给了命运。
他明明……也很努力了……
龙族……很努力了……
可他们得到了什么？外患和内忧一齐涌上来，把现在的龙宫搅得熔岩翻腾，他父王不得不赶他和师父走，发动「定海神针」以震慑想造反的龙族，自己和其他族人却也被锁住妖力，强行化为人形。
而他敖丙，作为龙族唯一的「希望」，唯一可以自由行动的人，却什么也做不了……
此刻，真是「前方无路，后方无家」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敖丙觉得很难受——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就是很难受。
“小龙，别哭。”
温柔的声音忽地从头顶传来，布着薄茧的手指轻轻触上敖丙的脸颊，将他眼角的泪痕仔细抹去——敖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和金吒正好是面对面的。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划过脸颊，流到嘴边——是咸的，比不上海水的咸，却要苦涩得多。
原来竟一不小心没憋住眼泪吗？
怪不得哪吒这么排斥在别人面前流泪。
真的……好丢脸……
敖丙赌气似的别过头，用宽大的衣袖挡住脸，不让金吒接着碰。
这让金吒的手一下悬在半空，有点尴尬：
“小龙……对不起……”
“……没事。”
撇下这俩字，敖丙小心绕开挡在自己前边的金吒，径自朝海里走去——都明白了，全部，都明白了，而现在……也该走了。
他在岸上实在待了太久了，该回去了。
敖丙抬起头，看向海面。
自那声龙啸后，东海就再没了动静，只剩下那巨大的漩涡，在海中不紧不慢地旋转着，越转越大，越转越深。
那架势，仿佛能将一切吞噬……
以前从来没出现过这种状况的……
父王和师父他们到底……
“这东海……还从未如此不平静过……”
就在敖丙看着那漩涡发呆时，一直没说话的殷夫人几步走到他身边，自顾自说道，
“我随我夫君来到陈塘关任职，也有好几个年头了，东海一直都很平静，只是偶尔有小妖作乱作恶，数量多，却并不是很棘手。”
“……殷夫人……”
敖丙开口想说些什么，紧接着就被殷夫人那温和却又不容干涉的话语打断了：
“丙儿，我算是明白了——你和吒儿一样，都将别人的眼光看得过重。我明白得完，可现在到底明白了，吒儿也一样，现在，就轮到丙儿你了。”
“……”
“丙儿你如此温文尔雅，想必令尊与你师父乃至整个龙族，一定有起到言传身教的作用吧？这样想来，龙族里是没几个坏胚的——你就是最好的例子。”
说话的同时，殷夫人偏过头看向敖丙，眉眼里尽是母亲才能有的温柔慈爱。
说完这话，她还笑着轻捏了下敖丙的鼻子，就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这让敖丙立马就红了脸，耳尖与那湛蓝的龙角都染上了一抹淡红：
“嗯……可我是妖……”
“傻孩子，别人把你当什么，你就要去当什么吗？别人的看法，真的那么重要？你就不想变成你所想的那个样子，之后狠狠给他们每人一个耳刮子吗？你不想让他们知道，真正的龙族是什么样的吗？”
“我……”
“我什么我？！”
敖丙还在犹豫，身后的哪吒却猛地跳起来了，
“你老是这样婆婆妈妈的！你是女人吗？！还没我娘干脆！要我说，咱们现在就去那海底下把什么三龙王搞掉！然后再去天界，把该问的问个清楚！”
“哪吒……太危险了，这毕竟是我们龙族内部的事，我还是自己去……”
“收声，少废话——不就是那三海龙王想打架吗？！小爷我还怕他们不成？！你这家伙，又想一个人去，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哪吒手持火尖枪，枪尖一转，直指敖丙，
“总是这么自作主张，打海夜叉的时候是，帮小爷我抗天雷的时候也是……你这家伙从来不考虑后果，我看你是脑子没发育完全，什么都想不到自己！”
“哪吒……”
“大哥，二哥还有娘，你们在岸上等等，小爷我去去就回！”
“三弟等等，你别去——你忘了你的伤还没好透吗？！师叔还提过，你连「避水诀」都还不会，别去拖后腿了。”
“小爷会拖后腿？！”
金吒的话瞬间把哪吒惹炸毛了——除了被叫作「妖怪」，他最讨厌别人瞧不起自己，
“得了吧——我看，是敖丙那小子拖小爷后腿还差不多！”
“他拖不了你后腿。”
看见金吒朝自己眨了下眼，木吒立刻就明白了什么，他忍不住笑起来，接着道，
“因为他要和你一起待在岸上。”
“哈？！”
“什么？！”
只一句话，哪吒和敖丙便双双瞪大了眼睛，之后异口同声道：
“为什么？！”
“啊……其实我在一开始听到你名字的时候就想讲了——先前有听说，龙族掉包了灵珠，本来吧，按照常理来说，是不可能的。”
金吒摸摸自己下巴，一脸不真实的认真，
“因为龙族都被镇压了，不可能有龙能出来盗取灵珠。后来又听说，是一个师叔帮的忙，这就解释得通了。可当时忙着为三弟疗伤，也就没想太多，没想到「灵珠投胎的龙三太子是自由的」这一点。”
“所以哪吒提到你是龙的时候我还和大哥震惊了一会儿，我反应比较慢，一时半会儿没能把两者联系起来，还和大哥吵架……让吒儿看了笑话。”
说到这，木吒不好意思地笑笑，金吒也咧嘴笑开，刚想调侃自家二弟几句，却又被狠狠地瞪了回来。无奈之下，他只得接着自家二弟说：
“那什么……这样一联系，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那个灵珠投胎的龙王三太子吧？”
“……是……”
敖丙艰难地点点头——他现在，自觉已经愧对这个身份。
但金吒木吒却完全不在意，只见得金吒手腕一翻，一柄长剑便出现在了手中，旁边的木吒也亮出了双短剑，道：
“你在这，与吒儿相互传功调和疗伤就是了，这海底下有我和大哥就够了。”
“没错——你们灵珠和魔丸本为一体，就算是投胎转世了也该待在一起，也正好现在你俩都还带着内伤，就趁机好好休养一下吧，说不准修为还能上升好一大截。”
金吒颠了颠自己手里的长剑，笑笑，完全把自家师父说过的「千万不要去东海，应付不来」等一系列话全抛到了脑后。
爹和师叔八成在海下，二弟陪着自己一起去，娘和三弟都在岸上等着他们回来……
有什么「应付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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