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非鱼把自己闷在屋里关了一天,这一天靳非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捱过来的,只是前所未有地觉得时间如此漫长。
那块破碎的玉璧,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反反复复。
小景儿,自此长大后重新遇见你,我攒了这么多年的欢笑悲伤全都给了你。笑尽了兴,也哭够了本,但余这满腔爱意要我托付给谁?
靳非鱼把手中捧着的碎玉包好,放进怀里。心道:天涯海角,我一定找到你,好好和你算一账。我这条命,你不准给了就跑。
“诶,你说咱京城妖界传送馆的老大莫不是得病了?”“你说仙君神子月?”“就是啊,一个月前,突然就贴了告示,告知整个妖界,说他要找一块碎了的双鱼红灵玉璧。找到碎玉给他的人,可得重赏。”
“哦,我知道这件事,那可有妖寻到?”
“怎么没有?每天都有好多妖拿着碎玉去,每天都齐齐被他从仙君殿里扔出来。根本没有妖知道他到底要找的碎玉什么样,他也什么都不肯透露,真是气死个妖了。明明老大以前不是这样的!”
“哈哈哈哈哈,小六,我看你没少被丢出来吧,怨念那么重!知道你喜欢仙君很久了,仙君不要你,你也不能乱抹黑仙君,说他得病啊!”
那个被称作小六的妖怪,被与他交谈的妖戳穿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哎呀!五哥你别这样,我不要面子的吗?我就抱怨一下啊。不过仙君这段时间变了很多是真的啊!”
“如何?”五哥话不多,默默给小六斟了杯茶,示意他继续说。
“他以前每天都兢兢业业地工作,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就没见他对别的事上心过。如今这样,绝对有猫腻……不是……”
小六悄咪咪偷看了自家五哥一眼,见五哥没有不悦的样子,才咽了咽口水继续说:“这事绝对的不对劲啊!虽然咱当下属的也不好说什么,不过我是真的很好奇啊!究竟什么事能惊扰到百年来都波澜不惊的老大亲自出手呢?以前对外有什么事都是画影操刀的,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还知道你自己是下属就好!话多死得快知道没?”五哥伸手就一巴掌拍在小六的头上:“仙君这样挺好的。和讲讲我就算了,你就不要那么八卦出去瞎说了。小心你的狗头!”
“嘿嘿,我哪有那么傻?五哥是自家妖嘛!而且现在不是在人界嘛,凡人又听不见我们用灵力交谈。”
“行了,心里清楚就好,仙家的事我们那里管得了那么多。先管好自己吧,傻狗。溜出来玩了那么久该回去了,等会要有妖过门,又得在门口蹲着了,引起大动静就不好了。”
“好嘞!”
靳非鱼也站起身,放下手里的钱币:“小二,结钱。”眼睛紧盯着往客栈外走的两只妖,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靳非鱼如今已然能很好地操控身上流动的灵力了,每每想到这是小景儿留给他的,心里既苦又甜。也多亏了这身灵力,他在京城摸索了十来天,终于找到了和小景儿如此密切相关的信息。
那日,靳非鱼心不在蔫地往山下行去,说是天涯海角也要把人抓回来,但从哪里开始寻起他可真是一点头绪也没有。想得过于专注,靳非鱼脚下一滑。正是下台阶的时候,靳非鱼心道:惨了,这得滚多远?
结果,神奇的事发生了,他的身体浮在了半空中!
他的小景儿不仅又救了他一命,连灵力都一块渡给他了。靳非鱼落到地面上,捂着怀里那块碎玉,心如刀绞。
到了山下,靳非鱼才发现自己原来昏睡了十余天,这十余天,西南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靳非鱼去到城内,从人们口中得知,那日燕督军带领五千余名燕军偷袭被神秘力量全部剿灭后,余下的燕军没有了头目,溃不成军。整个西南被西南联军十天内全部收复,如今韩中天将军把战后重建料理得很好,西南人民的和平好日子已经近在眼前了。
当地还流传一段孤胆英雄靳将军的佳话,说靳非鱼靳将军以一己之力灭了大半偷袭的燕军。但终究力不敌众,被燕军俘虏,燕军疯狂报复他,手段极其残忍地杀死了他。老天爷看不下去,降了天雷收拾了这群恶人。有如今的和平,真是多亏了壮烈牺牲的靳将军,他现在是西南地区人人歌颂的大英雄。
靳非鱼听了这些传闻,心里有些好笑,但也稍感安慰。这样就挺好,对于以前那些并肩作战的兄弟还有义父一家,他们已经是过去了。他的这条命现在完完整整属于小景,小景才是他的现在和以后。
靳非鱼使用灵力隐了身形漫无目的地走在西南开始愈加繁华的街上,心里盘算着:要不准备些东西,去往漠北,那里是小景故土,可能会有些信息。
靳非鱼怕突然出现吓到旁人,正打算找个地方去了隐形,然后去买东西。结果看见了一个特别的灰衣小姑娘。说她特别,特别之处就在她脑袋上比旁人多了双灰色的兔耳朵,显得尤为突兀,却无人见怪。更重要的是,明明不曾见过这小姑娘,但靳非鱼莫名觉得她眼熟。
他不由自主跟了上去,直到看见她进了城南的糕点铺子里买了青团,他突然想起来上次打猎要走了鹿茸的那只小兔子,心道:这小东西怎么又化人形出来了,小景不是告诉过他修为不够就少出来吗?等会又出事怎么办?
靳非鱼放心不下,毕竟这还是小景从他手下救出来的小兔子。于是,便一路尾随她,暗中护她。
一路走回那座靳非鱼早上刚下来的山下,那只小兔子却突然停住了:“恩公,你有什么事不妨直说,这样跟着又不说话怪瘆人的。”
“……你发现了?”“隐藏灵力的技术比我还差,能不被发现吗?话说,为什么之前那位景恩公的灵力气息怎么跑你身上去了?”小兔子一脸惊恐:“你不会把他吃了吧?”
“……没有,说来话长。你师傅怎么样?”“还行。要不一起去看看我师傅,他正好也想见见恩人。”
靳非鱼思虑了一下,直觉告诉他,应该随着尘儿去见见她师傅。尘儿是小灰兔师傅给她取的名字,之前据说想直接叫灰尘儿的,后来想想好歹是个姑娘,名字当好听些,便唤作尘儿了。
靳非鱼对这取名经历很是无语,这也太随意了。还是他的非鱼好一些,对,公子景也好听!心思流转间就行到了目的地。
位置在深山里,是一个藤条半掩住溶洞口,进去之后却别有洞天。这个洞像是打通了半座大山,里面非常宽敞,壁上挂着大颗的夜明珠,光线很充足。一个微胖的矮老头儿,坐着摇椅,书盖住了脸,脑袋上顶着一双纯白的兔耳朵,正哼着不知名的歌儿。
“事情就是这样。”靳非鱼拿出碎玉,把他和公子景的事跟那个老头儿讲了一遍。
旁听的尘儿哭得稀里哗啦:“你们怎么回事啊?刚好上,小神仙就没了!呜呜呜……这也太惨了。”
“尘儿!我倒要问你怎么回事呢!怎么说话的?不会说就少说一点!”老兔子气呼呼地拍了两下小兔子的脑瓜。
“靳将军莫急,老夫别的不会,活得久了,学了两手卜卦之术,倒还算精通,可以帮将军算上一算。”
“师傅,你不要命了?卜卦伤寿元的!”尘儿在一旁瞪大了双眼,有些着急地插嘴。
“若不是鱼景两位公子,老夫的寿元早该尽了,如何能多得这两个多月悠闲的日子?这卦必须要卜!”
“多谢老先生,我也想早些找到小景。但要以老先生性命作代价,实在是不妥。”靳非鱼拱手道谢,想要拒绝。
“唉……是命数就躲不掉,你们不会懂的。我意已决,这卦一定要卜的。尘儿听话!师傅哪次不是对的?”老头儿摆摆手挡住了上前阻碍的小徒弟,取了卜卦盘便开始施法。
“京城妖界传送馆,卦象大吉。恭喜靳将军,小景仙君当是并无大碍。”
老头儿开心地抚了抚自己的兔胡须,好久未出过那么好的卦象了,这卦卜得很值。
“靳将军,我这还有一枚乾坤袋,是我压箱底的好法宝,如今赠予你。碎玉招邪,用此袋装着就可以免受侵扰。”
老头子笑着把袋子递给靳非鱼:“就只有一事相求。我这徒儿啊,平日里就蛮得很,不太懂事,讨厌得很。但我如今最放不下的,也就是这个被我从鹰嘴里救下的小顽皮。她无父无母,我走了,偌大的山里就真的只余她一只妖了。”
“是我太自私了,惯了在人间的逍遥自在,又想有个妖陪陪,便一直没把这有些机缘的小东西送到妖界去。靳将军此去京城的妖界传送门正好帮我把这孩子一道捎去吧,那里才是她该待的地方。”
“师傅!我不要!我不要去什么京城妖界!我还要待在你身边每天给你买青团,听你讲故事…呜呜…”小兔子悲伤得难以自已,扑到自家师傅怀里放声大哭。
“傻孩子,你长大了,师傅也该走了。之前说好的,你要坚强。靳将军是好人,他会把你安顿好的。以后师傅不在你身边,你乖一些知道吗?”那老头儿的身体眼看着越来越透明,很快就要散于天地间了。
靳非鱼把手上碎玉装进乾坤袋里放入怀中:“老先生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尘儿的,以后她就是我亲妹妹。这个乾坤袋,我先借用一段日子,等事情解决了,我就把它交还给尘儿。”
老头儿神色温柔地摸了摸哭得不成兔样的小兔子:“那就拜托了。”
尘儿的师傅彻底消散了,归于天际。
“哥,你去哪了?”“去跟踪了一只猫还有一只狗。”“嗯?跟他们做什么。”尘儿给回到客栈的靳非鱼倒了杯水。
“我找到了妖界传送馆的入口。那两只妖是那里门口站岗的。”靳非鱼掏出怀里的乾坤袋,摸了摸袋里的碎玉:“明天我们就直接过去。”
“直接过去?他们会让进吗?之前在西南的时候,师傅也曾带我去过当地的传送馆。可能是西南妖太少了,那里的馆主都不管事的,也懒得开门让我们进。”
靳非鱼喝了一口水:“呵!原来这仙家派下来管事的神仙也有尸位素餐的吗?我还以为都和我家小神仙一样尽职尽责呢。”说着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看来还是我想错了,小景儿才是比较特例的那一个吧,太实在了。”
“我找到了你们仙君要找的碎玉,麻烦二位帮我禀报一声。”靳非鱼一大早就拉着尘儿到了一座府邸门前。
这府邸修得相当气派,纵使在京城这样富人贵族颇多的地方,也会很瞩目。但这建筑明显被施了些隐藏的法术,来来往往的凡人都对其视若无物。
“五哥,是个凡人诶!”“能够寻到这里来,还带一身灵力,怕是有点机缘的人。”门口的猫妖和狗妖私下交流了一番:“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咱老大找玉的消息,要放他进妖界吗?”“情况特殊,小六你去找仙君禀报一声,让仙君决定。”
“行吧,你先稍等。待我同伴进去禀报一声。”那只被叫做五哥的猫妖摸了摸自己的尾巴回应靳非鱼。
“有劳。”靳非鱼拱手道谢。
过得不算太久,门终于开了。
靳非鱼看着门里缓步行来的人,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漏掉了一拍。
那个逆光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公子景。也正是靳非鱼日思夜想的那个小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