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3 藕断丝连

是枯死的深秋。光裸的树枝瑟瑟发抖，甚至能清晰地看出杈叶延伸的纹路，裹成一个囚笼。而从里面伸出的一只干瘪瘦癯的手，像是最后挣扎着绝望地求救。

没人会来救你。天色融化，消散在滚滚而来的浓云里，盖满贺峻霖的双眸。那双动人却空洞的眼睛像要下雨，于是泼墨似的天空也在绞刑架上嚎啕着什么。它在喊什么？歇斯底里，但他听不见。

现在是台风市晚八点一刻。一个录制歌曲的中场休息的空档，他站在三十六层的窗边愣神，那些重得快要压下来的黑云像负在肩上。

太沉了。　　　

贺峻霖现在除了有粉底遮不住的黑眼圈，就只有几乎嘶哑的嗓子。

“要是不行的话，明天再录吧？”年轻的助理出言关询。贺峻霖皱眉，随手拧开一瓶可乐，生灌进喉，呛咳不止，侵入肺腑的辛辣直直包围了他。像是自虐一般。眼眶泛红。

“明天我的日程是满的，你不知道么？”

　　“可是您已经高强度工作连续一周了，持续两点休息五点工作，每天平均睡眠不到四个小时。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的。”薄唇一掀，倦意争先恐后地上涌，

“我可以勉强。”贺峻霖不愿意见到敖子逸。也不愿意让她们失望。　　　

“可是您本来就感冒了，坚持录歌只会让嗓子继续变哑。”

“你觉得感冒这种事能作为休息的借口么？”他声音又淡又轻，仿佛失去生命力。像场飘飘洒落的冰丝，浮动在空气里，却易碎易逝。　　

　可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沦为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了呢。因为梦想，还有虚荣，甚至自己的命。太多了。这些东西是俗世的包袱，无法挣脱。

雨下得大了，叮叮当当打在办公楼的落地窗上。一滴滴雨歪歪扭扭地倚于玻璃表面，如一个个弯转诡异的音符，然后用拙劣的表演，去谱一曲世纪悲章。　　　

敖子逸很少突然发难，上次是个例外。但他不会告诉贺峻霖，一百一十九天不曾见面，自己有点想他。想他的身体，想他的哭喊，想他的苦苦哀求，以及他在床上呜咽却偏偏尽力取悦他的姿态。也在想自己最为留恋的玩具。　　　

“三爷？”淡漠的女声像浸泡在北极雪山里。敖子逸不悦地挑了挑眉，转椅一转，视线从窗外枯白萧索的枝桠上移开。冷冽眸光扫过对面女人的脸颊，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女秘书暗暗地平复呼吸，努力稳住抖动的心脏。

“贺峻霖先生最近在录制歌曲，但工作人员表示贺先生声带受损，可能有三天无法发声。”敖子逸神色不动。　　　

“知道了。”办公桌角一株娇艳的红玫瑰，如火如荼，持靓行凶，大肆嘲讽这个季节的颓丧。那只是为了迎合他的喜好——纵然反季。

“换成白的。”敖子逸抬眸，毫不留情的下逐客令，全无半点怜香惜玉之情。

“喜欢什么颜色？”

“红色。”

“大明星，那是我喜欢的。”

“那就白色……吧。”

“为什么？”

“葬礼的颜色总是很美。”他记得自己听完这句话后，又要了身下人两次。也许是酩酊大醉之后神志不清，只想发泄而已。思绪从精致的小玩具身上扯回，轻敲了敲办公桌，慵懒笑意附着于面。

“星巴克，五分钟。”干练的女秘书颔首，银丝眼镜链反射出锐利精准的光。

“Yes，sir。”尔后疾步返回，迅速脱离CEO强大的气场，黑色恨天高哒哒作响。　　一贯以臂撑首，忽的想起，随口一喊：

“等会儿。”

这位成熟女士的背影有些发抖，回身，以平稳的语调探询：“您还有其他事么？”

　　“眼镜不错，帮我带一副回来，选金色的。账单给公司。”

“您需要多少度的？”

“我不近视。”

“……”女秘书领命而退。　　　

又是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板训练有素的步伐，敖子逸却分明听出其中紊乱不安。他本身就是一个危险。圈里大多数人都尊称他为“三爷”。没人能也没人敢直呼其名。只有贺峻霖不会。平日里他只会用温顺的假象来挑衅这个危险，一字一顿地唤他：“敖子逸。”

甚至即使是在公司内部。然而其他人都以为这是赠给摇钱树的一种殊荣。事实上，敖子逸不介意自己的玩具有一些小小的过界行为。毕竟那是他的东西。

很巧，他们都在窗边眺望。秋季的雨总是绵绵不绝，藕断丝连。

很巧，人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