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时候的蓝湛还是一个冰雕似的玉团儿,虽然自幼便性子沉稳,但到底还留有几分孩童心性。
他喜静,蓝氏的人都知道蓝二公子学堂,膳房,后山,寝房四点一式。久而久之,便也会避让一些。
蓝氏说的好听一点是雅正,说的难听一点就是死板,云深不知处别说动物了,苍蝇都难见到几只,唯有后山的溪涧还剩几条鱼。
蓝湛喜欢极了,每日练剑必然会来看上几眼,再偷偷喂点饵料,甚至给它们一一取了名字。
一日晌午,风和日丽。
蓝湛吃完午饭,照例散步到溪边,就见他那个自称要辟谷的阿姐头戴斗笠,手持鱼竿,老神在在地坐在溪边打坐。
他正纳罕,这又是练的哪门子心法?
视线忽然凝住——不远处,刚熄灭的火堆以及两条凄凄惨惨戚戚的鱼骨。
小蓝湛阿、姐!
蓝湛瞬间黑了脸,握着避尘的手一紧,咬牙道:
小蓝湛你在干什么?!
蓝浔依然闭着眼,一幅超脱世俗的世外高人模样,深沉道:
小蓝浔别闹,我在悟道。
狗屁的悟道!
蓝湛忍了忍,没忍住,避尘脱鞘而出,寒铁迎着阳光的光芒闪了蓝浔的眼。
小蓝浔阿湛阿湛,冷静冷静!
她急忙跳到一旁,试图安抚:
小蓝浔我今日既没弄脏你的书,又没弄丢你的笔,你这是发的什么脾气?
蓝湛见她不知悔改,二话不说便提剑刺去,蓝浔躲得哇哇大叫:
小蓝浔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既没惹你,你又为何要动刀动枪的,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商量?!
说完,只闻得“咔嚓”一声,两人一顿,齐齐看向蓝浔脚下——凄凄惨惨戚戚的鱼骨断成几截。
蓝湛气血上涌,盛怒之下竟也没了章法,提剑就砍,也不拘什么招式。蓝浔躲得狼狈,干脆撒开脚丫子狂奔,边跑边喊:
小蓝浔我—不—是—故—意—的!!!
小蓝浔阿爹阿娘叔父!救命啊—
她沿着后山绕了大半个云深不知处,耳畔的风将她的声音吹得颤抖:
小蓝浔我怎知那是你的宝贝?!
小蓝浔我错了,我赔你行不行?
小蓝浔阿…阿湛,你累不累,你…你歇歇!
她这一跑,加上叽叽喳喳的话语,引出了大半个蓝氏子弟,大概也是头一次见到自小被当做弟子楷模的蓝湛能如此失态,以及向来端庄雅正的蓝浔被追杀得上窜下跳,蓝氏长辈竟也震惊到一时失语,待回过神来,那泼猴早已蹿到下一个地方。
结局可想而知,蓝启仁气疯了。
蓝启仁抄家规!抄礼则!给我跪祠堂!
蓝启仁面色铁青,想着自己眼皮子底下竟能出了如此荒唐之事,尤不解气,指着蓝浔怒声道:
蓝启仁你!跪着写!写不完就不用起来了!
蓝浔在祠堂跪了足足五日,蓝湛是个倔脾气,她跪,他便也跟着跪,非要跟她受一样的罚,偏偏生着气,一言不发,哄他的话全成了耳旁风。想偷个懒,下一秒,清凌凌的视线就能一动不动地盯着你,蓝浔有苦难言。
终于捱过五日,蓝浔送走一步三回头的蓝涣,顾不得上药,趁着月黑风高的夜摸上了静室的墙。
屋里的灯还未熄灭,她看着阿娘坐在桌前的剪影偷偷探出脑袋:
小蓝浔阿娘~
青蘅夫人皱着眉,不赞同地看着她:
青蘅夫人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偷偷过来,若是让蓝家长辈知道,又是一通好罚。
蓝浔讨好地笑笑,一瘸一拐地上前揪着她的衣摆摇道:
小蓝浔罚就罚嘛,阿浔念着娘亲才忍不住想来的嘛,娘亲难道就不想阿浔吗?
青蘅夫人忍住心酸,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这个鬼机灵的丫头像了谁:
青蘅夫人坐下。
她掀开蓝浔的裤脚,只瞧见膝盖青紫一片,纵横交错,心疼极了:
青蘅夫人疼不疼?
蓝浔弯起眉眼:
小蓝浔一点都不疼!
青蘅夫人知道她是不想让她担心,起身去寻药膏:
青蘅夫人阿湛是你弟弟,你又何必总去捉弄他?
蓝浔眼睛一亮,声音染上雀跃:
小蓝浔阿娘你听见啦!
油灯的火光跳跃在她眼中,满是孺慕,蓝母心头一堵,低头戳着她的脑门:
青蘅夫人就你这个皮猴子上窜下跳的,怕是整个云深都听见了。
蓝浔开心地抱着她的手臂:
小蓝浔我哪里知道那鱼是阿湛的宝贝,若是知道我也不敢动呀,阿湛可不好哄,跟个小老头似的…
小蓝浔阿爹还在闭关,阿涣前两日已经习得问灵,连叔父都夸他天资好…我喜欢机甲,叔父便天天压着我练剑…
她苦着脸,喋喋不休地说着近况。
青蘅夫人一边给她上药,一边含笑听着。
她知道,静室太安静了,云深也太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