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九郎听罢张云雷的这番话,倒也不生气,说道:“我没跟你开玩笑,喜欢你是真的,想对你好也是真的,既然张老板喜欢细水长流,那咱就慢慢儿来。”
没等张云雷说话,杨九郎便接着说:“戏快开场了,我就不打扰张老板了,我在头排等你。”
等杨九郎出了门,张云雷小声嘟囔了一句:“喜欢,我信你个头的喜欢。”
张云雷倒也没真的和那杨九郎生气,他自知惹不起杨九郎,真把他惹急了,只怕自己甚至这梨园在京城都不会好过。
换好了行头,不一会儿便上台了。张云雷自幼唱戏,身段儿旁人不能比。
“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
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
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什么鲛珠化泪抛?
此时却又明白了,世上何尝尽富豪。
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
轿内的人儿弹别调,必有隐情在心潮。”
(锁麟囊唱词)
张云雷这一开腔,再一次引得满座惊堂。张云雷像是为戏生的一般,他的一把好嗓子,就应唱戏,应该受到众人仰慕,应该得到如今的名气。
杨九郎坐在台下痴痴的望着张云雷,张云雷时而瞟他一眼,看见杨九郎连连叫好,金银珠宝往台上砸,他也不去理会,他只管顾好自己的戏。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锁麟囊唱词)
最后,一折大团圆结束了这场戏。
“这才是今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柳暗花明休啼笑,善果心花可自豪。
种福得福如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
(锁麟囊唱词)
这《锁麟囊》,张云雷最爱的便是这大团圆一折。张云雷小时候四处流走,后来遇见戏班的班主,班主见他可怜才收了他做徒弟,教他唱戏,让他至少能养活自己,不再挨饿。他在戏班长大,对爹娘的印象少之又少,到如今,也只当个陌生人不去想了,“生而不养,我又何苦念着他们。”张云雷这么告诉自己。
或许,他心底也在渴望一段团圆。
张云雷作揖下台,卸下行头便准备收拾收拾回家了。
张云雷凭着如今唱戏赚的钱,在这京城买了所住处,也算在这京城内有了个家。
杨九郎听完戏并没有离开,他坐在车里,见张云雷出了梨园,赶紧下车追上了他。
“哟,张老板,好巧啊。”杨九郎装作偶然遇见他的样子。
“是挺巧。不知九爷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在这梨园门口做些什么?”,张云雷停止了脚步,反问他道。
“害,我啊,刚才吃多了,在这儿消消食儿”,杨九郎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说道。
“杨九郎你编也编个好点儿的理由啊,你这什么破理由”,杨九郎心里骂着自己。抬头对张云雷笑了笑掩饰自己的尴尬。
“哦,那九爷自便,我先回家了”,张云雷说完,抬腿就准备走。
“哎,哎,你等会儿”,杨九郎叫住他。
“九爷还有什么事?”张云雷停住脚,说道。
“那个,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走不安全”,杨九郎说道:“这样吧,我正好也没事儿,我送你回家吧。”
“不安全,跟你一块儿走才不安全!”,张云雷心想:“今日我若是扫了他的颜面,明日指不定他能干出来什么呢,我可惹不起,哎呦我怎么招上了这么个人啊,这若是换了别人,我理都不会理”。
过了一会儿,张云雷笑着说道:“那就劳烦九爷了。”
“张老板这边儿请”,杨九郎一副殷勤的样子将张云雷请上了车。
张云雷刚要拉开副驾的车门,杨九郎就把手放到车门把手上面带笑容阻止他说:“前边儿不安全,张老板后边坐。”
张云雷回了他一个微笑,无可奈何去了后面,杨九郎拉开车门跟着张云雷一起坐在了后面。
车上,杨九郎的屁股偷偷地往张云雷那边移了移,张云雷见状并不想理会他,没想到他竟得寸进尺,又往张云雷那边挪了挪,后座明明能有三个人的位子,杨九郎恨不得跟张云雷挤一个位子。
张云雷忍无可忍,挤出笑容对他说:“九爷的车坐着不错,就是不知怎的有些挤。”
“害,这车确实有点儿挤,我明儿就换了它”,杨九郎回他道。
“呸!”,张云雷心里骂道。
车开到了张云雷家门前,杨九郎殷勤着下车给张云雷拉开车门,说道:“张老板请。”
张云雷点点头,下了车。
杨九郎对张云雷说:“我最近也没什么事儿,明个儿我接你去梨园吧。”
张云雷不好拒绝,只点点头。
“要这么算,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张云雷想:“惹不起,我总躲得起吧。”
杨九郎看着张云雷进了家门,这才上车回了杨府。
第二日,杨九郎早早的来到了张云雷家门口,想着他可能没吃早饭便早起排队去给他买,只是不知道张云雷爱吃哪种,索性一样买了一份。
按昨个儿晚上和张云雷说的,杨九郎还真换了辆车,只不过...这车越换越小了。杨九郎巴不得日日和他挤在一处,想到这里,杨九郎美的乐出了声。
杨九郎就这么在张云雷家门口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见张云雷出门,杨九郎想:“奇怪,他难不成睡过头了?”
本来热乎乎的早点早已经凉透了,杨九郎等的着急,上前敲了敲张云雷家的门,“张云雷,张云雷”,杨九郎边敲边喊,这里面一直没人应答,倒是吵得邻居不耐烦了,开门喊道:“哎呦,祖宗,别敲了,张老板今儿个一早就走了。”
“干!我杨九郎也算一世英名,竟然让这小狐狸崽子给骗了!!” ,杨九郎踢飞前面的一块石头,气急败坏的说。
“我就不信你今儿个晚上不去唱戏了!”,杨九郎接着说,说罢便开车回了杨府。
太阳落下了山,天边呈现出五彩缤纷的彩霞,杨九郎坐在杨府后院内品茶,看着天空,生出来一种好久没有过的惬意,脑海里回忆着第一次在街上看见张云雷时的模样。
张云雷有着杨九郎没有的那份洒脱,和他在一起杨九郎总能感到舒心,哪怕他早上放了杨九郎的鸽子,也丝毫不改变。
那些不得不面对的人情世故,社会险恶,在张云雷这里都没有,对杨九郎来说,张云雷更像是一方净土,让杨九郎深陷,难以自拔。
杨九郎先前说的喜欢,并非玩笑话,也不是什么一时兴起。杨九郎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二十五年来,张云雷是头一个让杨九郎看见便想对他好的人,所以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之后,才去找张云雷,告诉自己喜欢他。
他要保证一切万无一失,在时局不确定的时候绝不会轻易做出这样的行为,杨九郎的爱永远是小心翼翼,倍加呵护。
这世间或许真的有一见钟情,像杨九郎对张云雷。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更像是世世代代的缘分,不过不论哪一世,杨九郎都逃不过张云雷。
张云雷在后台正准备着晚上的演出,忽的想起今早放了杨九郎的鸽子,想:“他该不会生气吧?”很快又打消了这个想法:“我管这干嘛啊,只要他不来找我,怎么都成。”
张云雷不是不喜欢杨九郎,而是不敢喜欢。他怕他只是图个一时新鲜,怕将来一颗真心错付了人。
张云雷知道自己的身份,戏子本就应无情。那些说着喜欢张云雷的多了去了,肯为张云雷花钱的人更是不少,可张云雷明白,他们是怎么看他,在他们眼中,张云雷无非一个玩物,那些人无非是图个新鲜,谁又会真的去拿一颗真心对他。
晚场的演出快开始了。
杨九郎开着他的新车来到了梨园,气冲冲的下车就要去找张云雷。
杨九郎刚进梨园,身后便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哎,杨九郎,你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