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真姐没有说话,转头对着桃花树就唱了起来,“烟满郡州,南北从军走;叹朝秦暮楚,三载依刘。归来谁念王孙瘦,重访秦淮帘下钩。徘徊久,问桃花昔游,这江乡,今年不似旧温柔。”唱完,她转腔问我,“你可知这是哪折戏?”
“不知。”我细细的想了想,最后还是想不起来,摇着头回她。
“这戏你应当是知道的,只是还没练过。”她又轻轻的叹了一声。
看着她的神色严肃认真,我也不禁收了几分玩心,开口问道,“师傅,是《西厢记》吗?”我记得半个月前我本来是要学这折的,可是后来事情太多太杂乱,我也就忘记了,宛真姐也没再提。
“不是,它叫《桃花扇》,是我的母亲最爱的一折戏。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是我第一次看见死人的时候,我也很怕,害怕到整个人都在发抖,但那个时候没人陪我,因为如果他不死,死的那个人就会是我。
我跟你一样,从小就热爱戏剧,我的母亲也曾经是个角儿,北平那么多翩翩公子,他偏偏选了林先生。都说戏子无情,戏中情,戏外戏,真正无情的人从来不是戏子,是人心。如你所见,他和我母亲的妹妹在一起了,母亲绝望之下离家出走,正巧遇见洪帮的人找他寻仇,认出了我的母亲,便把她打杀了,我恨洪帮的人,但我更恨他。
我之所以回来,并不是因为原谅他,而是我始终做不到放下心中的仇恨,我必须用自己的手,替我的母亲报仇,他不配。曼玉,如果你不愿意去的话,我愿意替你挡住,青帮的事,本就与你无关,你可以只唱戏就好,这样可好?”
明明还是那柔美的声音,却仿佛透出浓重的哀情,让我也难过了起来。
“师傅……我……”
我看着院子里咿咿呀呀唱着戏的宛真姐,一转身,坚定的离开了,只有唱词从背后遥遥的传来,越来越远,“当年粉黛,何处笙箫?罢灯船端阳不闹,收酒旗重九无聊。白鸟飘飘,绿水滔滔。嫩黄花有些蝶飞,新红叶无个人瞧……”
“南朝看足古江山,翻阅风流旧案,花楼雨榭灯窗晚,呕吐了心血无限。每日价琴对墙弹,知音赏,这一番……”
一路上,我想着我刚才的回答“师傅,我觉得,我想站的更高”。
宛真姐那一瞬间黯淡的眼神让我知道,我的回答让她失望了,可是我是真心的,想站的更高,想像张家女儿跟杜维善一样,门当户对的和赵轩站在一起,即使……他拒绝了我,我还是想离他更近一点,再近一点。又或许,这样的我,可以博得他更多的关注呢?
那一晚,我从书房里翻出了《桃花扇》的唱词反反复复的读了好多遍,其中有句唱词让我触目惊心,“溅血点做桃花扇,比着枝头分外鲜”。后来,每当我辗转反侧的时候,我总会唱几句《桃花扇》,仿佛这样能把我从尸山血海的噩梦里拽出来,让我得到片刻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