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众人又是大清早便被温氏家仆轰了起来,像一群家禽一样,被驱赶着朝新的夜猎地点走去。
此次的夜猎之所,名为暮溪山。
愈是深入山林,头顶的枝叶愈加茂密,脚底的阴翳也愈加铺张。除了树海涛声和脚步声,再听不到别的声响,鸟兽虫鸣在一片森然中格外突兀。
许久之后,一群人与一条小溪迎面汇合。溪水淙淙,其间还有枫叶逐流飘零。
溪声枫色,无形将压抑的气氛冲淡了几分,前方竟然还传来咯咯吱吱的轻微嬉笑声。
魏无羡和江澄边走边嘀嘀咕咕地变着法子咒骂温狗,无意间,他回头一瞥,瞥见了蓝忘机和蓝潇。
蓝忘机和蓝潇两人走得很慢,逐渐落在了队伍后面。
魏无羡很想和蓝忘机叙叙旧,可奈何蓝忘机每次见了他便转身离开,就连江澄也警告自己不要乱来,只能作罢。
之后魏无羡好不容易与蓝忘机搭上了话,结果看到了温晁调戏绵绵一事,为了帮忙,魏无羡离开了蓝忘机身边。
魏婴(无羡)我的名字好说。你记着了,我叫做‘远道’。
帮忙解决了一件事后,魏无羡又恰好看到了绵绵手中的香囊。便笑着与绵绵说道了起来。
绵绵兀自把“远道”这个名字悄悄念了两遍,记不起哪家的世家公子叫这个名字,可是看他仪表气度,又不像籍籍无名之辈,看着魏无羡嘴角边颇为戏谑的笑容,心中不解。
蓝湛(忘机)玩弄字眼。
忽然,一旁传来蓝忘机冷冷的低语。
路人甲绵绵:谁思你了?不要脸!
她猛地反应过来,这是取“绵绵思远道”之意,戏弄于她,恨恨跺脚。
绵绵被魏无羡给羞走了,蓝忘机静静地看着他。
蓝潇(晗珏)咳咳……二兄,可要与魏公子……
溪水边,见蓝忘机的眼睛随时都能看到魏无羡,于是,蓝潇便提议道。但没想到还没说完,便被蓝忘机给打断了。
蓝湛(忘机)轻浮浪子!
这几个字仿佛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了点莫名的痛恨,连怒视也不屑再分给他一个了。
当魏无羡再想回去和蓝忘机一同时,蓝忘机却没有好脸色给魏无羡了。
见此魏无羡撇了撇嘴,追上了江澄,和江澄说了起来。
哪只江澄也不给他好脸色,狠狠地瞪他一眼。
江澄(晚吟)你好无聊!
魏婴(无羡)你又不是蓝湛,怎么学他说无聊。
魏无羡嘟嘟嘴,继续说道。
魏婴(无羡)蓝湛今天的脸比以往还要臭,就连那蓝潇的脸也白的跟什么似的。
说到这,一旁的一名门生低声说起了姑苏。
路人甲他脸色自然是不好看的,上个月云深不知处被烧了,你们还不知道吧?
魏无羡闻言一惊。
魏婴(无羡)烧了?
江澄(晚吟)温家人烧的?
江澄想了想,现在,也只有温氏会干这样的事情了。
路人甲可以这么说。也可以说是……蓝家自己烧的。温家的长子温旭去了一趟姑苏,不知给蓝氏家主定了个什么罪名,逼姑苏蓝氏的人,动手烧自己仙府!美其名曰清理门户、焕然重生。大半个云深不知处和山林都被烧了,百年仙境,就这么被毁了。
路人甲唉……
那人摇了摇头,很是同情。
江澄(晚吟)不应该啊?
江澄嘟囔了一句,他可是知道去年蓝潇来莲花坞是为什么,怎么蓝氏就没守住呢?
魏婴(无羡)那蓝湛和蓝潇为什么那副样子?
听到魏无羡问到了蓝潇,江澄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也竖起了耳朵听了起来。
路人乙说起这个,这蓝三公子也是可怜。
不知何时又有一人凑了过来。
路人乙之前听说过蓝三公子有旧疾,好像还没有治好吧,结果就出了那么大的事情。
路人甲是啊。
路人甲姑苏的泽芜君据说失踪了,那蓝启仁先生,被温家人打伤了,就连那青蘅君也是差点,还是蓝三公子他挡下了一道致命的灵力。
路人乙但听说青蘅君还是受伤了,就是不知道伤势如何。
路人甲之后温旭是要烧藏书阁来着,那蓝忘机拦着不让,被温旭手下围攻,要不是蓝晗珏及时赶到他身边,怕是那条腿就保不住了。
路人甲实在是个惨,瞧着那蓝三公子现在的模样,怕是……
听到这消息,江澄条件反射地朝蓝潇看去。
树荫下,蓝忘机扶着蓝潇慢慢地走着,蓝潇还会时不时咳一下,需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经过温晁这几天的折腾,蓝潇看着比来岐山的第一天更加脆弱了。
……
正在几人低声争执之际,一名温氏家仆过来呵斥。
路人乙温氏家仆:不要交头接耳,给我当心点儿!
家仆之后,走来一名娇美的少女。此女名叫王灵娇,乃是温晁的随侍之一。
具体如何随侍,人尽皆知。她本是温晁正室夫人的一名使女,因颇有几分姿色,与主人眉来眼去便混上了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仙门世家之中。竟也多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颍川王氏”。
她灵力低微,不能佩上等仙剑,手里便拿着一只细长的铁烙。这种铁烙,温氏家仆人手一只,无需放进火里烤,贴上人身便是一个疼得人死去活来的烙印。
王灵娇将它持在手中,威风凛凛地斥道。
路人甲王灵娇:温小公子让你们好好找洞口,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如今这世道,竟然连一个爬床的使女都能在他们面前得意忘形、不可一世了。
正在此时,一旁有人喊道:“找到了!”
王灵娇登时没空理他们了,奔了过去,一看,欢声地告诉了温晁。
那是一个很隐蔽的地洞,藏在一棵三人合抱的老榕树脚下。先前他们一直找不到,一是因为这个洞口很小,不到半丈见方,二是粗大纠结的树根树藤织成了一张坚实的网,挡住了洞口,其上还有一层枯枝落叶、泥土沙石,因此隐蔽非常。
扒开腐败的枝叶和泥土,斩断树根,这个黑黝黝、阴森森的洞穴便暴露了出来。
洞口通往地底深处,一股令人寒战的凉气袭面而来。投一颗石子进去,如石沉大海,不见声息。
温晁大喜,连忙让人下去。
金子轩不喜,与温晁呛了起来,说到没有告知他们时,温晁怒了,让人给他们赶了下去。
在最后的蓝忘机本想扶着蓝潇慢慢下去,可谁知蓝潇竟被人从背后推了下去。
蓝潇就这么滚了下去。
蓝湛(忘机)晗珏!
蓝忘机大惊,进入洞口之后连忙来到了蓝潇身边。
蓝湛(忘机)晗珏,你怎么样?
蓝忘机已经失去了平时的冷静,看着怀里的蓝潇,手止不住的颤抖。
蓝潇(晗珏)没……咳咳,没事。
蓝潇拍了拍蓝忘机,借着他的力道慢慢站了起来。却没想到刚松开蓝忘机的手,便一个踉跄,向后倒去。
江澄(晚吟)你……三公子,你……你没事吧?
刚好江澄就站在蓝潇身后,接住了他。
蓝潇(晗珏)没事,多谢江公子。
蓝潇道了一声谢,蓝忘机也走了过来,从江澄手上接过了他。
怀里骤然一空,江澄还觉得有些遗憾,摩挲着手指,有不动声色地放了下去。
就在此时,温晁搂着王灵娇的腰下来了。他的温氏门生和家仆也纷纷落地。
温晁跃下剑。
温晁都停在这儿干什么?该做什么还要我教?走!
一群人被驱赶着,朝地洞深处走去。
因为要让他们在前方探路,温晁吩咐家仆给了他们些许火把。地洞穹顶高阔,火光照不到顶,魏无羡留意着回声,感觉越是深入,回音也越是空旷,怕是距离地面已有百丈之深。
开道的一行人保持着高度警惕,举着火把,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一片深潭之前。
这片潭如果放到地面上,那也是一片宽广的大湖。潭水幽黑,水中还突起着大大小小的许多石岛。
而再往前,已经无路可走了。
路已到尽头,夜猎对象却依旧没有出现,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众人心头都是疑云重重,又提心吊胆,精神紧绷。
没见到他预期的妖兽,温晁也是有些急躁。他骂了两句,忽然“灵机一动”。
温晁找个人,吊起来,放点血,把那东西引出来。
妖兽大多嗜血如狂,一定会被大量的血气和吊在半空中动弹不得的活人吸引出来。
自然,王灵娇一下子便选中了绵绵。
绵绵突然被点到,整个人都懵了。待她反应过来,真的是在指她,满面惊恐连连后退。
温晁见王灵娇点的是这名少女,想起还没机会搞上手,有点可惜。但王灵娇一撒娇,温晁便心花怒放,身子酥了半截,便同意了。
绵绵心中被吊上去了,多半就有去无回了,仓皇逃窜。可她往哪里躲,哪里人就散开一大片。魏无羡轻轻一动,立即被江澄死死拽住。绵绵忽然发现,有三个人岿然不动,连忙躲到了他们身后。
正是金子轩、蓝忘机还有蓝潇,上去准备绑人的温氏家仆见他们没有让开的意思,呵斥着让他们一边去。
三人巍然不动,一旁有一名姑苏蓝氏的门生,听着温晁的威胁之词,一直在微微发抖,此时终于忍不住,冲了上来,抓住绵绵,准备动手绑她。
蓝忘机眉峰一凛,一掌即将拍出时,蓝潇先他一步出手了。
砰——
那人被蓝潇一脚踹到了石壁上。
蓝潇(晗珏)咳咳……
众人惊讶地看着蓝潇,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又见蓝潇苍白的脸,捂着嘴咳得似乎停不下来,众人都愣住了。
蓝湛(忘机)晗珏?
蓝忘机担心地看着蓝潇。
蓝潇抬手拦住了蓝忘机,咬牙切齿地看着被自己踹出去的人。
蓝潇(晗珏)是你?叫苏涉?
什么?有故事在里面?
众人交换着眼神,就连温晁也不急了,挑了挑眉,看着蓝潇会说什么。
苏涉呃……
苏涉捂着胸口,眼神闪躲,不敢看着蓝潇。
蓝潇(晗珏)好!得!很!
蓝湛(忘机)晗珏?
蓝忘机一时没想到,不知道为何蓝潇会气成这样。
蓝潇(晗珏)二兄……
蓝潇靠在蓝忘机身上,深呼了一口气。
蓝潇(晗珏)……他给温氏报信了!
蓝湛(忘机)!!!
蓝忘机猛地看向苏涉。
他瞬间想到了被烧的家,重伤的父亲和叔父,还有失踪的兄长。
路人甲看蓝三公子这话,想来是那人背叛了姑苏蓝氏啊……
路人乙这么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不然蓝家人怎么会如此惨烈。
有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
这时,蓝潇抬起了手,一道灵力冲向了苏涉。
“啪”的一声,苏涉头上的抹额,断了。
蓝潇(晗珏)从今日起,姑苏蓝氏没有你这个人!
蓝潇的声音在寂静的地洞里响起,犹如一道惊雷炸在所有人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