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走了,见到了,便满足了,自己已经不配走进芙妹的人生,就远远的离开吧。
他自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红绸锦盒轻轻放在她手边,咬咬牙自床上下来,快速的奔出去不敢回头,怕自己恋上这种感觉不想松手。
皑皑雪地上铺着浓艳的红色喜帕,刺目的红灼伤了他,他轻轻拾起雪中的艳丽,紧紧握住,那么红、那么鲜、那么艳,像他心头滴下的血一般,带着殷红的喜帕,他纵身一跃,飘然离去。
爱情还有另一种结局——那就是黯然离去。
睡梦中的郭芙忽然感到一阵寒意,身旁的温暖仿佛被抽走一般,一个寒战,她自梦中醒来,恍惚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迷蒙的大眼渐渐清晰,这不是自己房间嘛,被褥上浅浅的压痕诉说着她奇葩的新婚之夜,她的手下意识抚在软枕上,余温未消,他应该刚刚离开。
右手边的锦盒吸引了她,难道这是杨大哥落下的?方方正正的盒子不是很大,好奇地打开锦盖,郭芙一时惊呆了。匣内是一支发簪和一对耳饰。
郭芙自小生活在桃花岛,家中奇珍异宝见的多了。这两件首饰并非稀世珍宝,只是这寓意却是引人遐想,暧昧的温情。发簪是用蓝田玉中独特品种冰花芙蓉雕成,两朵木芙蓉质地冰透晶莹,色泽淡雅清丽,柔和的粉紫色清艳动人,上面缠着五彩丝络。冰花芙蓉玉本是男女定情之物,五彩丝络是女孩订婚后要缠在发簪上的,表示自己已许了人家。飘飘荡荡的丝线在她心中缠成了结,杨大哥,这些年你总是纠结又纠结,等了这些年大家都死心了,何苦又来。
忽然想起儿时在荒谷中给他唱过的曲,六年了荒谷中的事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从未从记忆中抹掉,反而像幅精美的画卷,时不时取出来观摩一番,而后再好好珍藏在密室中。
那时不知意,如今却是应了景,我们还是站成了墙里墙外。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泪水模糊了双眼,懂了又如何?十四岁时似懂非懂品味着他的话,朦朦胧胧的亲切相伴,如今都已成烟云,这酒再苦也要各自吞下。
轻轻拭干脸上的泪痕,再瞧那对小巧的耳坠,黄金打造的竹节下面坠着一颗和田碧玉小青梅,握在手中温润细腻,质感油润。和田碧玉素来有‘五德’之说,坚韧的质地、温润的光泽、绚丽的色泽、致密透明的组织、舒扬致远的声音。杨大哥这是费了多少心思啊,以玉比人,只是如今我读懂了你的心,却永无牵手的可能。
小小的竹节后面有几个细小的字,郭芙在灯下细细一看,一抹苦涩的笑容浮上腮边,上面刻着自己的生辰。那年他说来给我过生日的,可是……终究还是错过了,不,不是错过了,他记得的,这对耳坠就是他备的贺礼吧。
记得十五岁生日那天,自己哭着不让母亲为自己插簪,只因答应过他,‘你不来我便不插簪。’如果杨大哥你来了,或许我会告诉你一句话,‘小妹年将及笄,如蒙不弃,愿附姻好。’
等了你几千个日夜,你没来,我还是嫁了,因为再等下去爹妈会伤心。
一声鸡鸣,惊醒梦中人,他去哪了?飞奔出去,雪地上已寻不到他的踪迹,梦幻一般悄无声息的消失了。郭芙凄凄而叹,自己还要指望什么呢,从此自己的人生中也该抹去他的痕迹了,各自安好罢。
火红的烛火灼烧着她的眼睛,倒抽一口冷气,自己都干了什么,这一夜把齐哥抛到了脑后。来不及整理脏污的衣裙,来不及整理零乱的发髻,她匆匆跑入新房。
颀长的身影立在床前,明晃晃的尖刀迅速的挥下,郭芙一声惊呼奔到耶律齐身边。
“齐哥,你做什么?”
他没回答亦没回头,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腕滴下,一滴滴染红了床上的白绢。
“天快亮了,一会燕儿会过来。”
“齐哥,你……这又是何苦?”她的双颊腾地一红,呆了片刻,立刻奔过去为他止血。
“不妨事,一点皮肉而已。”他回过身来,看了郭芙一眼,“芙妹换一下衣服吧,一会还要去给岳父岳母请安。”
“齐哥?你难道不问我一晚都发生过什么?”郭芙轻轻咬着下唇,心中顿生愧意,面对耶律齐的隐忍,她已经几近崩溃。
“芙妹,我的心没那么大,当然想问,可又怕知道真相。”他轻轻一叹,“问了又如何?已经发生的事,谁也抹不掉,反而自寻烦恼。”
他走到她面前,那双好看的凤眼含满苦涩,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我认识你六年了,敬你爱你,我知道你的为人,知道你的道德底线,但是我也清楚,只这一面,你的心中必有疙瘩,我……我……我可以等,等你想好。”
郭芙颤抖着双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目光定定的看着他,是啊,认识六年了,如今却觉得这么陌生。其实我宁肯你跟我大吵一架,把心中的苦与闷喊出来,不要这么温吞,不要这么隐忍,不要这么淡定。
终究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去了西厢,在关门的那一刻,她抛下一句,“齐哥,我嫁的人是你,这一生我会忠于你。”
看着她消失在门后,他眼中涌出涩涩的泪,自己太了解芙妹的性子了,她的人属于我,她的身属于我,可是她心中总有那么一个挥不去的人影。等了这么多年,以为杨过会放弃,以为他再不会来招惹她,可是……怎么会有人任性到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为何是今夜?早一日或晚一日都好过今夜。芙妹,我要的不是妻子这个称谓,我要你完完全全属于我。
耶律齐痛苦地闭上双眼,泪终于滑落腮边,你们都骄傲,可是谁又知道,我也是个骄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