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折腾杨过睡意全消,老人到底什么来头,知晓王重阳,知道林朝英,她知不知道姑姑呢?或者她只是听到些谣言罢了,江湖传闻遍地都是,那场比武闹得风风雨雨无人不知,最终逼出了一个全真道长,掩埋了一个豪气女子。一个不弱于人,一个技压全真,若这两人真的在一起了也会把生活过成地域一般。
杨过心底泛起淡淡的凄凉,虚度三十余载,尝尽人间辛酸终悟出,男人一生求的无非是人间烟火色,求一份灵魂的契合,求一位懂生活的妻子,抬首望天她心中有梦,低头烹茶她心中有家。
他的手被呵护在细腻的掌心中,从未有过的安定感,从未有过的满足感一刹间袭遍全身,真实的她比梦中的她更美好。
一声叹息惊扰了闭目遐思的杨过,屏息细听,他听出了那是梅落玉的梦呓。他的心思再次回到今夜的事情上,入夜后郭芙在老人身边睡下,自己怕生意外未敢真睡,侧耳静听片刻他断定老妇人也未睡。静候多时未见老人有何动静,杨过假意出屋小解,本想诱她出手,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出乎自己意料,原来那老妇人的心思全在郭芙身上,她在试探,带着考量的试探,为什么是郭芙?为什么不是梅落玉?
想到梅落玉,杨过更觉奇怪,那丫头为何独自去竹林取竹汁饮,既然芙妹称为天水,梅落玉怎么会不同她的芙姐姐分享?难道是因为尝出味道不对不敢给郭芙饮?他脑中被一个个问题塞满,想不清的事情,猜不透的用意 ,思路逐渐混乱起来,梅落玉饮竹酒的画面在脑海中慢慢模糊,困意袭来,他终于沉沉睡去。
啾啾轻啄扰乱了郭芙的清梦,轻痒微痛感,令她缓缓抬起眼皮,一只锦羽小鸟落在自己手边,怯怯抖着翅膀俯头轻啄自己的手腕。弱弱的痒感令她的手微微一颤,警觉的鸟儿遑遑而飞,扑棱棱抖落一阵惊慌,小斑鸠跌跌撞撞地飞出了屋。
细弱低鸣吵醒了杨过,眼未睁手臂收紧把刚刚欠身起来的姑娘复又扯回怀里,低哑的嗓音带着一丝慵懒,“什么鸟?”
“斑鸠。”
“美味的早餐。”
“快起来。”郭芙侧身环视四周,这才发现屋中不见了梅落玉和老妇人。
“咦?老妖婆呢?”一个翻身杨过自地上一跃而起,疑惑地皱皱眉。
“杨大哥,不许背后骂人。”郭芙嗔怪地皱皱鼻尖,伸着手极为自然的为他整理着零乱的衣衫。
“背后?哼,当着面我也这么叫她。”
眯眼享受着那双温柔的手为自己打理一切,芙妹在身边自己甚至忘记怎样梳理头发,一味裂嘴傻笑的杨过开始幻想着婚后的生活,最好再有两个娃娃绕膝玩耍。
“好啦,杨大哥傻笑什么呢?”浅金色的锦带半束起长发,郭芙利落帮他整理好发冠,转身开始梳理自己的长发,心中奇怪道,近两日这傻哥哥经常愣愣的傻笑,也不知他着了什么魔,原先可没见他这样过。
“希望老妖婆把小妖女拐走了,咱们就可以马上回家,我等不及要去求郭伯伯。”
“幼稚,杨大哥的心智不足十岁吧,昨天的雨把你淋傻啦?”
“小妖女烤的斑鸠姐夫敢吃吗?”
郭芙刚理好秀发,正要去外寻梅落玉,可巧两个姑娘在门口处撞了个满怀。小姑娘噘着嘴满脸不快瞪着杨过,刚刚‘小妖女’三个字挑起了她心中的熊熊烈火。
“姐夫,那日的莲芯粥苦得不过瘾?当着面一口一个‘玉姑娘’叫得蛮客气,一转身我便成了‘小妖女’,你到说说我做什么妖啦。”
“哟,玉姑娘今儿脾气不小啊,昨天的酒还没醒吧,醉成那样可不成妖了。”杨过瞧了一眼掩口偷笑的郭芙,心中轻轻叹息道,自己的傻媳妇还当这小丫头单纯,人家转个心眼芙妹可不是对手,瞧她年纪小小鬼心思却多得很。
梅落玉先是一怔,眼波微动接着轻快的笑起来,“姐夫说笑呢,我未饮酒哪会醉,昨天取了点竹汁饮用而已,翠竹泪安神清火饮后睡得极沉罢了。”
杨过与郭芙对望一眼,眼神的交流,彼此心神领会,两人谁也没戳破梅落玉的话,对待梅落玉的态度两人心照不宣的‘只拉弓,不放箭’。
“玉儿,那位大婶去哪啦?”
郭芙适时把话题绕开,她开始猜测小女孩与那老妇人间交流过什么,都久居深山却谁也不识得谁,不认识也到说得过去,可是同是秦岭人家一老一小为何没有同乡见面的亲切?
“大婶早起后见姐姐和姐夫睡得正香,她不忍吵你们就出去烧早饭了,这会儿子也不知为什么正郁郁不快的发呆呢。”
郭芙绕开梅落玉匆匆出屋去寻老人家,急欲摆脱那位怪人,最便捷的办法就是早早送她归家。
“大婶,您吃好了咱们就快些赶路,我们还有急事要办不能耽搁太久。”
坐在棚下老妇人抬眼望了郭芙一眼,她瘪嘴叹道,“昨天本是出门采山货的,两手空空如何返家,这冬要挨饿不成。”
“您采摘的山货弄丢啦?”
“何止丢了山货,还丢了一件珍宝。”老妇说着说着眼中泛起泪花,眼圈一红大颗的泪珠籁籁而下。
杨过自屋中出来正看到老人满脸泪花,哀恸之声令人闻之动容。剑眉微挑,他不动声色一把把郭芙拉离老妇人身边,警觉的防备着老妇人再耍花招。
“大婶久居深山必定靠山为生,山货丢了可以再摘,至于珍宝嘛,终是讲缘份的,丢未必就是失。”
一边淡定自若劝说着老人,一边紧紧握住郭芙的手腕,不许她再凑前半步,杨过俯头凑在郭芙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芙妹别上当。”
“杨大哥——”
“芙妹听我一次罢。”
“大婶昨日被毒虫所伤,今早我才为她吸出毒血。”梅落玉自杨过身边走到老人身侧,她蹲下身子轻轻卷起老人的裤角。
一片青黑渐渐露出,老妇人昨日的伤口已呈紫黑色,大概刚刚放过血的缘故,长长的伤口皮肉微微外翻着,如古木上龟裂开的树皮般又干又枯。
入目惊心的伤势令郭芙冷汗涔涔,昨夜临睡前自己检查过那处伤,明明伤口愈合处只是稍有红肿,为何今天会变成这个样子。
挣脱杨过的掌控郭芙一步抢到梅落玉身旁,俯身细看老人乌黑伤势,蹙眉问道,“附近可有解毒的草药?”
杨过慢慢走近,亦感吃惊,今天又是闹的哪一出,昨夜芙妹明明细心的摘了许多驱虫的香草分撒在屋内的,怎么能被毒虫咬到呢?而且只咬了一人。
“大婶是山中常见毒蜘蛛所伤,毒液已被我清理干净,本想趁姐姐和姐夫吃早饭的空我去寻药草,小叶凤凰尾可解毒。”
“我知道,那是万能解毒草,俗名‘野凤飞’。”郭芙拍拍玉儿的肩膀问道,“你知道在哪能找到?”
“嗯。姐姐陪着大婶我去山坡处找找。”
“我陪你。”
“不用。”
小姑娘冲郭芙摆摆手转身便跑远了。
“这是什么时候咬到的?”
杨过半蹲下身子,看着老妇人哀哀之容心中生出些许怜悯,不管她的话是真是假被毒物所伤是错不了的。如果真如她所说自己是入山采山货,想来家中已无亲人,凄然的孤独感自己太熟悉了。
“应该不是咬伤的,估计是蜘蛛吸食伤口的残血时毒液渗入大婶的血肉中。”郭芙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覆在老妇人伤口处,又轻轻为老人放下裤管。
默默抬起手,郭芙轻轻地抚过老人的眼角,酸涩的泪水顺着指尖慢慢滑下,打湿了姑娘善良的心。她柔声安抚道,“大婶丢了什么珍宝?我去为你找来。”
“郭芙——”一道凌厉的目光扫向郭芙,杨过沉声低呵,当一双汪着柔情的美目看向自己时,他硬生生把嘴边斥责的话憋了回去,偏头躲开那抹柔软,杨过极无奈地的咬咬牙,就知道这丫头心软,见不得别人在她面前示弱,善良的姑娘不懂拒绝,也不忍拒绝他人。
他摇摇头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冲郭芙缓缓开口道,“那么大的山芙妹要去哪里寻呢?咱们鞭不及腹岂能随意许诺,到头来委屈了自己不说,也未必能成全别人。”
慢慢低下头思索着杨过的话,郭芙心知他的话没错,嘴硬心软的杨大哥小心呵护着自己,如今他也懂得挑着话儿劝自己啦,一刹间郭芙心底涌起层层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