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原由的讥讽令杨过极为不快,但碍于郭芙自己又不好说什么,空袖一甩悻悻然调开目光。
瞧着由红转青的脸色,郭芙感受到杨过内心的波动,亦觉老人说话太不留情面,既然无甚瓜葛,干嘛总出言嘲讽。
“师傅,普天之下哪个女子不恨嫁呢?当年重阳子与林前辈也是并肩抗金的侠侣呐,那段情可歌可泣。”
沉不住气的姑娘总是想尽一切方式为她的杨哥哥争辩,身边那个傲气十足的男子何时肯吃过亏,何时受过冤枉气?如今为了不使自己触及那段不堪往事,他都认了。
再瞅前面老人矫健挺直的背影,郭芙暗自嗟叹,老人家也是个倔脾气,瞧不起古墓也不能当着晚辈的面随意诋毁嘛,这事搁谁身上受的了啊。
杨过听到郭芙为自己辩解大为感动,他轻轻捏捏她的手,回她一个安抚的微笑,温和的眼神无声地诉说着感激和欣慰。才不要管别人如何,只要芙妹不嫌弃自己就够了。
“丫头,别总护着他,咱们与古墓殊途,但跟终南山却有极深的渊源,有些事待你出师后我会详细跟你讲明,此时此刻我们先去寻美食,过儿可吃过山中的梅花鱼?”
老妇人突兀的改了称呼,杨过一时没反应过来老人是在跟自己说话,他怔怔地愣了片刻,无意识的冲老人摇着头。
“喂,杨大哥?杨哥哥?你想什么呢,师傅问你有没有吃过梅花鱼。”郭芙使劲摇着杨过的胳膊,轻轻呼唤着那个灵魂出壳的人。
“没,没有。”终于回过神来的杨过,尴尬地笑笑。
“这冰谷中去哪捕鱼?”一双美目闪着好奇的光芒,郭芙轻轻舒了一口气,紧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没有什么比一顿美食更能化解彼此之间的隔阂啦。
“傻丫头,是鱼干。”
吐着舌尖不好意思的偷笑,突然想起梅落玉,郭芙急急问道,“玉儿她……”
“玉儿没事,这里是她的家,她好的很。转过外面的山谷就到了我们的寨子,放心吧。”
“玉姑娘与婆婆早串通好了吧,难怪都说暗敌难防。”
“浑小子!猜度他人的功夫不赖嘛。”
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剑眉轻扬,杨过压制着心底的得意,重新找回的自信令人雀跃,一激动脱口说道,“婆婆,这事您做的太不地道了,
“野语屁话!娃儿也太瞧得起自己了,跟你们我犯得着动心思?我又不是神仙,如何能算出玉儿什么时候回家,又怎知她会走那条路?咱们昨日确是偶遇,而且一看到芙儿便打心底喜欢她,在接下来的相处中我知道自己终于找到继承人了。”
说话间三人来到冰谷深处,老人搬出一个坛子,轻轻启开封口,一阵浓郁的香气徐徐飘出。
“这可是贡品,有钱也吃不到的美味。”老人自坛中取出腌制好美味,整整齐齐码在盘中。
阵阵香气勾得人垂涎欲滴,郭芙好奇地瞧着盘中不足巴掌大的小鱼说道,“传说中的五色鱼?此鱼生长于寒水中,对水质要求极高,据说常食可延年益寿。难怪师傅容颜不老,我瞧您比我外公可年轻多了。”
“丫头嘴也巧,惯会哄人。都别拘着了,坐下吃吧,冰桌、冰凳别有一番情趣吧。”
“婆婆,您过的这是神仙般的日子啊。”
“有大智慧的人方有以己度人的能力,小聪明揣度他人终会栽跟头。佛说,佛心自现,过儿要切记。”
“谢婆婆指点迷津,过儿定谨记在心。”
“半天下来娃娃们都学乖啦,哈哈——别以为我只教导芙儿,咱们聚在一起便是缘份,我会把平生研习心得悉数传授你们,望你二人日后能一展胸中抱负。”
一顿饭吃得轻松愉快,老人简单的介绍了冰洞的地貌。
接下来的两天郭芙虽然累但勉强能承受,反而闲于旁观的杨过几度不忍,过于严苛的老人令他数次插手干涉,他在老人身边急躁地踱着步,低声恳求着老人。
“婆婆,习武不是一天两天就成,咱能慢慢来吗,逼她那么紧,芙妹哪吃得消,今天就练到这吧。”
“你闭嘴,鸹噪什么!这丫头下盘功夫太差,这两天先练站桩。”
“哎哟,婆婆,别人站木桩,让芙妹站冰柱,本来就困难许多,咱时间上缩短一点呗。”
“臭小子,你多说一句话我就让芙丫头多站半个时辰。”
“婆婆……”
“少啰嗦,哪个高手不是逼出来的?过儿,我看你是太闲啦,跟我来,我给你讲经,‘习武先立念’怕是古墓缺了这门功课,如今中好我受点累给你补上。”老人一手握住杨过的胳膊,强行把他拖走。
三日后,面对心疼坏了的杨过,老人不得不想办法使两人分开。
怕看他忧郁的眼神;怕看他六神无主的恳求;怕看他几近崩溃的脆弱,三天来郭芙咬紧牙强撑着,不敢露怯,不敢犹豫,不敢叫苦,只怕自己一丝痛吟便会令他瞬间心碎。坚强的伪装起浑身的痛楚,再多的委屈也悄悄忍下了。
纵使这样,杨过依旧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围着老人转,不停的拆说着各种不妥,不停的恳求老人家不要太严厉……
终于不胜其烦的老人取出了洞内之宝——蛟丝网。
一张网两重天,坚韧的丝网成了无法逾越的屏障,一对情侣生生被老人分隔开。一个委屈忍痛,一个心疼万分。
透骨的寒冷沁入骨髓,郭芙抱着肚子慢慢蹲下,小腹的不适令她浑身抖如秋叶,单薄的衣衫挡不住千年冰窟的寒气。
“婆婆,婆婆,给我件衣服挡寒吧,求您了。”她蹲在角落纤弱的身子缩成团,声音颤抖而委屈。
侧卧在一傍的老人,慢慢转身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姑娘,她不紧不慢坐起身,轻轻舒了一下腰,“月事?”
“嗯。”
郭芙可怜巴巴看着对面的老者,相处数日她从未摸清老婆婆的脾气,老人时而温和,时而严厉,时而开心,时而发怒,自己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这么难以相处的人,为了能与杨过见一面,她每天乖乖听话,怪婆婆让自己干什么自己便认真完成,再也不反抗,再也不顶嘴,只为老人定下的规矩,七日才能见杨过一面,如果自己进步快会面的时间就会长一些,这些日子所有事情自己都咬牙撑过来,可是今天自己身子真的不适。
“这里比古墓的寒玉床有过之而不及,寒玉床所修习的宗旨是压制、封闭自己,外界寒气被挡在外不侵入身体。那些都是笨人的法子,你知道我要教你什么吗?我教你适应,教你用自身的热力去抵抗,只有自身强大了才不怕寒、热、苦、辛。你把我教你的调息方法好好多练几遍,始自身大穴全部畅通,血液沸腾方可。”
“婆婆,我今天不行呐,你也是女人,为什么不能体谅我一下。”郭芙抬起苍白的小脸看着那位严厉的老人,泫然欲泣的低声呢喃着,“我……我……我以后……还想生宝宝呢。”
杨过在洞口听到郭芙细微的声响,他立刻奔到巨网跟前侧耳细听,断断续续听到芙妹在哀泣,闭眼凝神一颗心潜入冰洞内,当他听明白原由时,心中一阵绞痛,身子猛然一晃,握住丝网的手使劲撕扯着密密交织的巨网,手掌划出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
心在滴血,知道这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网,膝盖一软他跪在地上向洞内哭诉,“婆婆求您了,今儿饶过芙妹吧,杨过给您磕头啦,只要放过芙妹,您让我干什么都行。”
沉郁苍老的声音自洞内传来,含着满满的不耐,怒斥道,“两个娃娃吵死了!老婆子清静惯了,再吵我就加倍让女娃练功。过儿,你愿跪着我不拦你,你跪多久我就让郭芙增加多久练功的时间。芙儿,你不好好练功我就罚他跪个三天三夜。”
“婆婆……”郭芙噘着嘴,思量着如何跟这个怪老人周旋才能不迁怒杨过。
“不许吵了,练功去,陡壁上下百次,我瞧着你练,不许偷懒!”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傻丫头,我传你的功夫就是女子练最好,保你日后子孙绵绵,快去罢。”终于老人动了恻隐之心,柔声安慰着那个低首蹙眉的姑娘。
看着姑娘蹙眉向陡壁处而去,接着旋身看看一脸苦像的杨过,心道,那个傻小子快急坏了,一家人把芙丫头宠惯了,难怪她武功根基差,估计平日里也没人逼着她练功。可是话又说回来,生在那样的家庭中,甜美可人的姑娘谁会不娇宠呢。
想到这老人叹息一声,缓缓走近杨过,轻声说道,“过儿自幼习武也是吃尽苦头的,你的心疼会成为芙儿的羁绊。”
姑娘紧蹙的娥眉,眼角的一滴泪,泛白指节微微支撑着纤弱腰肢,轻颤足尖……所有的一切落在杨过眼中便是满满的心疼,只一眼心都碎了。
“婆婆,我知道你的苦心,可是芙妹自小娇养,她真吃不得这样的苦,正是因为我自幼习武才更清楚期间的辛酸和苦楚,那个……”杨过一面寻思着如何求婆婆,一面思忖着怎样才能把网破开,从没见过韧性这么好的丝,应该不是丝,像藤条、像金属、像弓弦,搞不清是什么材料编织而成,弹性佳,韧性强,密密交织而成,一扣一扣环环相锁。
“那个什么啊,别瞎琢磨了,这网是由捶打过的兽筋、浸泡过的苎麻、锻造过的金属丝和油浸过的藤条,四种不同的材料揉成细股,按环锁铠的编织方式织成的,再锋利的兵器也奈何不了它,如果制成软护甲用于军中,轻便又耐用,就是制作工艺麻烦,制作周期又长。”
“婆婆,咱们讨论说芙妹习武的事情,你跟我讲什么织网啊,软护甲日后再研究。”
“哼,笨!讲半天也没听出我的用意,在芙儿的事上你还真是一根筋。”老人气咻咻转身欲走,丝网上的血珠刺入眼中,顿时令人心头一颤,无奈地摇头叹道,这孩子真是个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