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性的男子骤然转变,暖暖的温和惹羞了单纯的小女孩,慌慌张张自地上起来,长长的斗篷裹住小腿,身子尚未直起,女孩被长袍绊住又重重跌倒在地。
一声低呼引得弯腰拾剑的宋湘立刻回头,“姑娘,你到底伤到哪了?”
挫败地轻吟一声,梅落玉把头深深埋入怀中,暗中骂自己笨,也不知今天是中什么邪了,诸事不顺呐。用不着人家动手,自己就有自残的本事,好端端的怎么就跌倒了?跌倒不要紧,要命的是把脚崴了。
“是旧伤还是又摔伤了?”
见女孩低头不语,宋湘蹲下身欲要查看她的腿,刚刚只是见她走路的样子有点别扭,没想到她身上的伤这么重,被谁伤的呢?哪个王八蛋出手这么狠,毫无人性去对付一个单纯的小女孩。
“没事,是我不小心,脚崴了。那个…那个…让大雕背我就行。”
“罢了,我来吧,郭芙的大雕与你不甚熟悉,那猛禽傲气很,可不见得会背你,再说了,受伤的事没什么好尴尬的,习武之人哪有没伤过的。”
宋湘把剑负在背后,弯下身子一把把梅落玉抱起来,怕女孩难堪,他轻快地解释道,“我要背剑没法背你,这样比背着舒服些,你来引路,咱们好快些回去。”
梅落玉缩成一团不敢动,浑身僵硬如冰块,撑着肩膀尽量不靠在宋湘身上。
“姑娘放松一点,你肩膀挫伤很严重,如果疼痛难忍说明筋骨断裂,到底是谁?”
“骨头没断。”嗫嚅着吐出几个字,梅落玉的头垂的更低了,自己明白杨过还算手下留情,不然肩膀处会碎成粉末。
女孩独独避而不提之事引得宋湘更为好奇,短短数日她经历过什么呢?究竟是什么人出手如此之重,她又如何死里逃生的?
拘谨的小身子蜷缩在自己怀中像只无枝可依的小鸟,极不自在的姑娘令宋湘心有戚戚,她垂首掩羞的模样更是勾惹得自己柔波暗涌。
入山数日的追踪,自己对寨中孤女有了点滴认识,寒雪重重压梅枝的凄美和女孩的名字那么吻合。
姑娘无意多言,宋湘不再多问。迷团终有解开的一天,一旦查实那伙人的罪恶自己必要斩草除根,只是,只是这姑娘将会永久失去她的家园,小小年纪需要承受的磨难无法预想,一生之痛便是长大后才明白自己长错了地方,她又要何去何从呢?
一味想着心事的宋湘满脸沉郁,重新返山寨借宿是假,利用梅落玉深入寨中一窥真像才是自己要做的,因为自己在山中转了一天却连门也没摸到。
当女孩指引他在一棵古木前停步时,宋湘讶异地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小姑娘。
“只现古木未见禅房,落梅姑娘走错路了吧。”
“宋大哥自己认定我是寨中人,我有点头承认么?想去寨子里借宿我说了可不算。”
“可是,姑娘答应收留我一夜的。”宋湘望着荒山心不由得猛颤,这个女孩太聪明,甚至聪明的有点可怕。
“这棵金丝楠大约六百岁了,邀宋大哥在此过夜不委屈吧。”
梅落玉挣扎着滑落到地上,一手轻抚着粗糙的树干,扭曲的结疤呈现着岁月的骄傲与荣耀,回眸望着目瞪口呆男子,女孩唇边浅浅漾出一抹微笑。近些年闻风而来者甚多,谁又能保证自己不是为财,这个宋湘身上有太多的疑点。
“我似乎需要一张柔软的床和一瓮温香的粥,这些是收留过客之礼,我的要求不过分吧。”
半寂寂古木昂首云天,浓荫如云的大树仿佛望不见顶,宋湘皱眉环顾四周,数丈内连个茅棚都没有,难到她要自己露宿荒野?一时心情阴郁,他猜不透女孩的心思,这姑娘怕是在戏耍自己吧?
“宋大哥说自己不是君子,既然不是君子就不要随意揣度别人的心思,或许人家一片好意被你曲解。”姑娘淡淡一笑,抬头望天,幽幽一叹道,“树冠之上别有洞天,这个处所我未曾带外人来过,贵客上去瞧瞧罢,我便不陪了。”
“陪不陪我说了算,你这姑娘说话真假莫辨,谁知道你指的是福地还是地狱。”
宋湘紧紧握住女孩的肩膀,不容她躲开,天色渐晚由不得自己多想,只是断不可放过这个小丫头,能不能撬开她的嘴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就不信在她身上发现不了蛛丝马迹。
“我脚崴了上不去。”女孩急得满脸通红,她想甩开他却又无能为力,那么狡猾,那么精明,自己若再同他纠缠下去免不了要着了他的道,趁机摆脱才是正确的路子。
“我帮你。姑娘,宋湘想留的人必定会握牢,我劝你别费心思了,乖乖待在我身边,什么时候我想放手自然会还你自由。”
瞬间翻转的局面令梅落玉惊慌失措,刚刚那个温润如玉的人倏而间态度冷硬的叫人后背生寒。
“你…你…你不许囚禁我!”
“囚禁你?姑娘,这是你的地盘好不好,明明是你把我拐至此处,怎么我就成恶人了。”
宋湘话未说完便开始行动,他紧紧束好身上包袱和剑,伸手把梅落玉勾入臂弯内,另一只手握住绕树垂落的青萝,纵身一跃踏树而行,刹那间已携着女孩没入树冠中。
“乘人之危!卑鄙,狡诈。”足尖落至木板上,尚未站稳的姑娘气咻咻冲着宋湘大喊。
宋湘窜入密密枝叶间,脚尖落处是竹栅栏勾出的小踏台,错错落落绕树而上,抬眼仰望树冠中央是挑空而建的小阁,在密枝繁叶的包裹下隐绰可见。
“原来是仙子居所。”不理会怒容满面的姑娘,宋湘被精致的树屋迷住了,低头看看臂弯下的女孩,他轻笑出声,“姑娘,地主之谊该尽到吧。”
梅落玉嘟着嘴不想再同他说话,任由他挟着自己踏梯而上,屋门开启的一瞬女孩轻轻舒了口气,一方小天地带给自己独有的亲切感,这是六岁那年伯伯亲手为自己搭建的,那时的家温暖祥和,伯伯说女孩都有甜梦,所以他送给了自己一间筑梦小阁。
“小室蛮精致的嘛,你就住这?”宋湘把女孩放在木墩上,一双眼睛细细打量着屋内的陈设,简单又恬然。
“我瞧瞧你的伤。姑娘,面对现实吧,生气也是这个结果,开心也是这个结果,为何不能随意一点?近几日我需要你待在我身边。”
事情到了此等地步,宋湘便不再遮掩,他在梅落玉面前蹲下,细心地检看她的伤处,还好脚踝只是轻微的扭伤,休养两日即可。
抬眼望进女孩眼中,两汪清泉融着淡淡的忧伤,纤细的身子裹着在厚重的斗篷下,乌黑的秀发随意的散落在胸前身后,微湿的零乱更添了一份楚楚之姿,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呵护一番。
“落梅姑娘,你不属于这里,日后离开永远不要回来。”
深深墨瞳含着瑟瑟轻寒,梅落玉轻轻把脚藏入斗篷下,迟疑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他好像不似那些人,没有血红的双眼,没有流着口水的贪欲。
女孩眼中的寒光刺得宋湘一个寒颤,心中不免疑窦重重,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不由想起她刚刚哼唱的小调儿,‘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一曲苏幕遮透着浓浓的思乡之情,难不成她幼年时被人拐骗的此地?解下背负的重剑,心思又回到郭芙身上,也不知郭姑娘怎么样了,她会如何处理同杨过的关系呢?
“落梅姑娘同郭姑娘相交很深吗?她现在去哪里了?这剑你是怎么得来的?”
“怎么你的问题这么多,宋公子,不对,宋大哥同芙姐姐相识么?”
“我同郭姑娘是朋友。”
“芙姐姐同杨大哥去办私事了,姐…杨大哥的剑暂时存在我这。行了,我都讲明了,你再不可絮絮叨叨问个不停,再问我也不会回你了。”
“难到因人强抢重剑…所以落梅姑娘护剑受伤…那个…寨中老二四处寻你,姑娘听到些风声没?”
想起那张邪恶的嘴脸,梅落玉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我还在寻他呢,祸害那么多姑娘,做尽伤天害理之事。”
瞧见宋湘眼中微光一闪,女孩知他在暗自梳理事情的原委,这个男子不只聪明还极其敏锐,他有着超常的洞察力。
虽不想说出实情,但也不想由着他瞎猜,姑娘淡淡一笑,指不定他会把自己想成什么恶女妖女呢,“宋大哥,你别猜了,我同那些人不一样。我身上的伤是误伤,养两天便好了。有些事不想同你多讲,你一个外乡人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至于你丢的失物我会帮你找回的。”
“都搅进来了,想躲也躲不掉。你一个姑娘家还是离开此地吧,不是走出山了吗,为何又回来呢?为了郭姑娘的剑?”
“天下聪明人原来那么多。”女孩自言自语着,暗讽自己没见识。“你——不是单纯的寻找失物吧。”
“原是寻失物而来,不成想一路追踪发现了惊天秘密。”
“你不用囚着我,必要时我会帮你。”梅落玉轻声叹息着,这一天早该来了,自己等了那么久,“多行不义必自毙。”
女孩的态度令宋湘为之一震,他错愕地张张嘴,半晌后才吐出一句话,“那个,时候不早了,姑娘休息吧。”
“你要去哪呢?”见他转身欲走,梅落玉稍稍有点心虚,原是想留他独自在此过夜的,现在自己在这反而令他无处安身。
“我在门口宿一晚,挑空木屋别有一番风情,谢谢姑娘带我来此享受静谧美好的深林夜空。”
宋湘一脚踏出小屋,轻轻为姑娘带上房门,小姑娘对自己并没有多少防范之心,是她太过单纯还是自己长得安全?他摇摇头浅浅一笑,身子一斜便仰卧在小小的平台上,美妙的夜晚,独特的树屋,新鲜的感觉撩动着每一寸肌肤。
身上的湿衣已半干,梅落玉迅速更换好衣衫,今天经历的事情好多,多到自己连连受伤,一瘸一拐走到床边,身子歪进软绵绵的被褥中,她舒服的叹息着,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仿佛儿时快乐的时光重新回来,自己有家、有亲人、有朋友,最重要的是有幸福的笑声。
一股暖流缓缓通向四肢,含着笑意的女孩阖上沉重的眼皮,脑海中浮着一张陌生却温和的笑脸,那笑容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