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哥，我会回来找你的。”
这句话，没说归期，没说结局，许佳说她会回来，冉忠就相信她会回来。
每次当自己被生活打倒在地，他都会拿出纸条看一看，对自己说“看呐，这是你的青春。好好努力，等她回来了，就结婚！！”
这是他的信念，哪怕花上一辈子的时间，这份爱至死不渝。
～
顾默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很熟悉的字迹：
嗨，我最好的姐妹们。你们现在在干嘛呢？我好想你们哦。
其实开学第一天见到你们，我就好想和你们亲近，好想对你们敞开心扉，好想每次和你们一起开玩笑、聊八卦。但我这人比较执着、记忆力也比较好，小时候的事我记得很清楚，所以我骨子里透着自卑。我羡慕你们每一个人，至少你们骨子里是干净的，我太肮脏了。
娟子，以后零食少吃点，你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很可爱很单纯的女孩，谢谢你愿意把你的零食分享给我，和你那个小男朋友好好处，希望你们能幸福哦！杨怡，我知道你喜欢体育，想去当兵，你这人啊说话大大咧咧的，不过你过得很简单很自由，我很喜欢这种生活，不过你也要多注意休息哦。
顾默，默默！还是第一次这样喊你，可以吗？我最应该谢谢你，你知道吗，你是我从小到大都羡慕的女孩，那么天真无邪，那么简单快乐。我很喜欢和你待在一起，虽然大多数都是我照顾你，但我一点也不嫌你麻烦，其实，我早就把你当成我的妹妹了。最想告诉你，你以前给我讲的那个故事，我猜出来啦，所以，我希望这个爱吃糖的小姑娘可以尽快和随身带糖的小哥俩在一起。勇敢点儿！
姐妹们，我可能挺不住了。这辈子干的坏事太多了，得报应了。这艾滋怕是治不好了，我想了一辈子的旅游，也是该启程了。走到哪算哪了，也不知道最后会倒在哪片土地上，反正在这最后一刻我一定是快乐的，自由的。
拜托，不要告诉忠哥，就算我这一生早就污点重重，但我还是想在他心里留下个好印象，就算死，也要死得干净些。
刚又咳血了，我时间不多了。该启程了…
再见！
——爱笑的许佳
眼泪早已翻涌而出，顾默控制不住自己，只能无声地吼叫。吼叫这社会为什么不让她过上好日子？
咖啡馆里的其他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顾默，因为他们好像从没有看到这么美的人哭得如此伤心。
不少人上前关心，却都是给了一张纸巾，可能他们也知道，人在极度悲伤中，任何人的安慰都是没用的，还需要靠自己走出来。
～
三个半小时后，顾默整理好自己。从她发肿得双眼看得出，她刚经历了什么。
“叮咚”是冉忠的短信：
有空，多回红旗小学看看吧。
不对，他怎么知道我以前支教的是红旗小学？我没有说过啊。
可冉忠已经不回消息了。
～
这天，顾默请了假买了很多糖果回红旗小学。今天是阴天，她穿了一件纯色连衣裙，套了一件黑色大衣，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起。她出门前画了淡妆，涂了很温柔的豆沙色，很粉很嫩。仿佛天生带着亲和力，让每个人都盯着她。
“哎哟，顾老师好久不见了。真的越来越美了。”红旗小学的校长是为慈祥的老太太。
顾默淡淡一笑“校长您气色也很好，看上去很有活力啊。”
“哈哈哈，老了老了。”校长自顾自的摇摇头。
“没有。对了，孩子们最近怎么样？”顾默聊到正事上。
“都挺好的。前几个月，学校来了一个新老师，教画画的，不过啊有一只脚截肢了，听说是在战场上受的伤。孩子们很喜欢这个林老师的！”校长带着顾默往教室走。
林老师？截肢？战场？这些信息量好大。应该不会？肯定不会的？万一…是呢？
顾默脚下一顿，“校长，我想自己去看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正好快到午饭时间了，我去准备准备，一会儿来叫孩子们。”说着，校长便离开了。
顾默慢慢靠近那扇门，她正对着门上猫眼的位置，门里的一切一览无余。
很多小朋友围在一位男人身边，这个男人，杵着拐杖？！他转过来了！是林泽！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
顾默用双手捂紧嘴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落下。
“林老师，林老师！你看这是我们以前的顾老师，是这最好看的一位老师。”一个孩子拿出以前的班级合照递给林泽。
林泽接过照片，笑了笑，满意地点点头，“是，很漂亮。”
顾默没控制住，不知是哪个小动作推开了门。眼尖的孩子大叫起来，然后全部蜂拥而上。
“顾老师，顾老师！顾老师！”
顾默赶紧蹲下去，怀抱他们。她的视线没孩子们挡住，没看到急忙带上帽子遮住脸转过身去的林泽。
“你们想不想老师啊？”顾默控制好情绪。
“想！想，我最想了！”声音像小鸟似的，叽叽喳喳的。
下一秒，校长就来把孩子们带去吃午饭了。
这个教室就剩了他们两个人。
顾默蹲着，他站着。只是他一直避开眼神。
顾默注意到，他今天还是穿了一身黑，应该是当过兵的缘故，他看上去更有担当，更有男人味了。就算，就算没有那条腿…
她终于站起来，本想平静开口的，谁知一说话就露底了。
“好久不见！”这声音好像小猫，是哭过后的哽咽。
林泽没应。
“我，我找了你好久”顾默不自觉就撒起娇来，“听别人说，你去当兵了？挺好的。”
还是没应。
犹豫片刻，顾默又开口了“我现在是名老师，每天过得很轻松，还可以跟着学生们一起放假。工资一个月能养活自己。在生活上，没多大问题，就是……”
顾默注意到林泽脸上有些许变化，他在听，他在认真听。
“就是家里缺个男人。”很直白，“我拧不开老干妈盖子，我也不会通下水管，马桶堵了我也不好意思找人修。晚上睡觉，我也怕有小偷进来。你说，我是不是很胆小啊？”
试探性的语气，怕是傻子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吧。
这么多年了，顾默等了这么多年了，她再也不想装了，再也不想演了，林泽离开的这些年，她后悔，后悔没早点表明心意，后悔没能牢牢地抓住他。
“拧不开盖子可以先用热水泡泡；下水管堵了可以找物业，马桶堵了的话你也可以上百度搜，有很多小妙招，不用请人来家里，晚上怕……”林泽话还没说完。
“你娶我吧”斩钉截铁！
两人都愣住了，顾默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下意识说出这句话，她想了好久好久。
看到林泽震惊的神情，顾默笑了一下，语气很耐心，也很认真：
“我说真的，我嫁给你，这一切我都不用担心啦。”
“你觉得好不好？”语调很软，软到林泽心里去了。
“不好。因为我，不喜欢你。”
“啪”一瓢，不是，一锅冷水浇上去。“怎么，不喜欢呢？”顾默带着哭腔，充满了委屈。
“我要结婚了。”林泽终于看着顾默的眼睛，这双他想念已久又害怕了好久的眼睛。
"是家里人介绍的，就今年年底。"
结婚？这两个字在顾默心里变成尖刃的刀一下一下刺痛她的心。她从没想过林泽会和其他人结婚，对于他们她是有信心的。
这些年她好像已经习惯了孤独，习惯了一个人解决所有事，但每次她只要想到以后会和自己爱的人共同面对，她就觉得很开心。
但是现在，好像梦醒了。
不能再等了，林泽已经一瘸一瘸地往门口去。
顾默突然转身，大喊“林泽！”
“我爱了你20年了！我以为我们会在一起的，可是为什么在我想要忘记你的时候，你都会出现，都会给我希望呢？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在乎，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要结婚了。”林泽打断了她，他怕她再说下去，自己会控制不住。
顾默冷笑一声，脸色变得苍白。“那我问你，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呢？”声音越到后面越小，她好像没有底气了。
林泽没有回答，坚决地拉开门走了。眼泪也终于落了下来，他此刻无比希望自己是一个完整的人，这样自己可能会去抱抱她，可能会不顾一切娶她。
在炸弹爆炸那一刻，他就知道，这是老天也在和他作对。本想退役后风风光光地去迎娶他心爱的姑娘，可是腿没了，他的梦也没了。顾默不懂事，他不能不懂事。他不能让她因为自己而被别人嘲笑。
～
时间又过了好久，顾默每天努力工作，成为学校的招牌老师，她努力用工作填满自己的生活，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喂，我把邮件发给你了，哦哦。好”顾默把手机夹在肩与耳机中间，两只手不停翻着资料。
另一个手机又响起来，是她妈的。
“喂，默默啊。今天必须回来吃饭啊，你张姨带了一个挺不错的小伙子，人家有车有房，还……”
顾默着急打断“妈，我说了多少次不相亲。今天我有事不回来了。”
对面的骂声还没停，顾默就赶忙挂了电话。
忙完了，停下来了。顾默呆呆地望着天空发呆，竟然还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唉，算了。到处逛逛吧。
～
在一个公园，顾默看到一个小女孩子，长的很可爱，白白嫩嫩的。
“小朋友，你怎么在哭啊？”顾默在他身边蹲下。
小女孩一看是这么漂亮的阿姨，忍不住哭得更大声了。
“我…我和爸爸走散了。找不到他了。”
顾默心都化了，“不怕啊，阿姨给你爸爸打电话。他电话是多少啊。”
小女孩报了一串数字，顾默打通了。
“喂，你好。你是…”顾默赶紧小声问女孩名字，她愣了一下，“你是，林念默的爸爸吗？她现在在和平公园这，你来找她吧。”
对面一声不吭，直接挂了电话。顾默觉得这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至少说声谢谢吧。
等了一会，顾默转身去接电话，听到背后女孩喊爸爸的声音，她才转过去。
“喂，顾老师？你还在听吗”电话里的声音越来越焦急，顾默根本无暇管他。只按了挂断。
林泽也看着她，时间过了很久她好像一点都没变，只是越来成熟越来美丽了。当初的小女孩也终于长大了。
林泽变了，带上假肢那条腿也根本看不出来，更有35岁男人的状态了，皮肤也黑了点，穿得很普通，但看上去很和谐。
“好久不见。”林泽先开口
顾默还没缓过来是他的孩子，就听到女孩喊了声“阿姨好”
她只微微点点头，“我还有事。先走了，不好意思。”
她只想快点离开，她接受不了这一切。可突然，她垂着的手感到温暖，一双小手握着她，用稚嫩的童音说：
“阿姨，你和我妈妈好像，真的哪里都像。”
像她，为什么不能是她？
顾默轻轻挣脱开，往反方向走。
“顾默！”
她停住，好久没到他喊她了。好像一切都没变似的。
“下辈子，我再娶你吧。”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句。
要是换作其他女人，肯定会说，凭什么？你以为我就那么喜欢你吗？凭什么，要我一直在原地等你？
可是，她是顾默。是爱了林泽26年的顾默，是只要有一颗糖就能哄好的顾默。
她听到这句话，没觉得有任何不适，反而很开心，很满足。杨怡前段时间也和军人结婚了，顾默去看过他们的生活，两人平时处得跟哥们似的，日子平平淡淡，但很幸福。
这句话，好像也给顾默下了定心丸。她一直想要轰轰烈烈的爱情，希望两人都是对方最爱的，最忘不了的。但现在，准确地说，是从听到那句话起，她就懂了。
“好。”声音很小，但足矣让林泽听得一清二楚。
林泽，这些年我可以很久不联络你，但当别人谈论起你，我会如条件反射般侧耳倾听，我曾想因为我们相似我们也许会成为最合适对方的人，但后来才明白也正因为如此，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也正是应了那句话相似的人适合玩闹，互补的人才能终老，当彼此有了自己的圈子和生活，我选择不联络你不去打扰你，不为彼此造成困扰。
过了一个路口，顾默回拨给母亲，“妈，你让他先等着，我马上回来。”
年纪也奔三了，顾默也耗不起了，有了这句话，自己的青春也算没有白费吧。
原来，相爱的人不一定会在一起。在这短短的一生中，我爱过你，你记得我爱过你，就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所以，错过就错过吧。
反正你答应了的，下辈子再在一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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