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都说有因必有果，韩国的太后、琼华的那位所谓的嫡母，最后还是死在了琼华的手上。

从前的韩琼华，虽说的确是一个卑微的冷宫公主，可眼下，她却是成了大秦最尊贵的女子，且景氏又曾经如此欺她、辱她，此番她公然的在王上眼皮子底下公报私仇，自然也没有人多嘴说一句。

除了韩安。

那日，他入关请降的时候，得知自己的母亲被琼华召了去，他便知道，自己的母亲这一次算是有去无回了。因此，他也曾请求过秦王，想要阻止琼华的所作所为，希望能够保住母亲的性命。

然而，秦王却只是告诉他，

嬴政“有因必有果，琼华毕竟是你的妹妹，可你那母亲当年如此逼迫于她，甚至还杀了她的生身母亲，你不仅不顾念手足之情也就罢了，还三番两次的冷言冷语以待，若你换做是她，想来也不会以德报怨吧？何况琼华又是那般小心眼的女子，你说，她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韩安这才明白，这原是自己造下的孽果。

母后一向不喜欢她，这个韩安是知道的，可是琼华毕竟是女孩子，又是他的妹妹，他从一开始，其实是并不讨厌她的。虽说宗室公子众多，其中韩非的才能亦是远在他之上，可父王膝下的子嗣却并不多，唯独那几位生下公主的夫人却是逃过一劫，其余的，大都死在他母亲的手中，这他都是知道的。

因为韩国在七国之中本就弱小，有的时候还需要靠着公主联姻来保住韩国根基，其中琼华便算作一个，可韩安却是万万没想到，琼华竟是这般记仇，她竟然在秦王决定率先灭韩的时候，未曾出言有过阻止，现在竟还起了杀他母亲的心思。

而且，这还是秦王的授意。

琼华此举，若换做是旁人只怕早就觉得她是个心狠手辣，且为了上位不择手段之人，可现下，秦王的态度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他不仅知道琼华的心中所想，现在还当众袒护，连秦国的满朝文武都在用着一副鄙视的目光望着韩安，就好像在告诉他，琼华已是他们大秦的王后，她的所作所为已经同他这个嫡亲的王兄无关了一般。

许是担忧琼华被天下人议论，说成无心无情连自己至亲手足都不肯放过的祸国妖妃吧，虽说景氏的确是被琼华处置了，可秦王却是为了维护琼华的名声，免了韩安的死罪，虽说要称臣纳贡，但只是撤去了王号、上缴了王玺和舆图，秦王已经允许了他继续住在新郑旧宫，且规制如公侯，除此之外，旁的，也没什么变化了。

姚贾“王上还是顾念着王后的名声啊。”

今日琼华在宫里公然用宫规处死韩国太后的事并非是什么秘密，毕竟他们大秦王后和韩国的那些恩恩怨怨，不光是王上，连他们这些个做臣子的也最是清楚，现下韩国已灭，王后好不容易逮着了这么一个寻仇的机会，自然是不肯放过的，可眼下王上看在王后的面子上赦免了韩安死罪，却是叫姚贾有些惊讶。

毕竟，在他的记忆里，王上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

然则，李斯却并不在意，毕竟王上和王后的感情一向深厚，这一点他无疑是最清楚的，因此他也不打算多加置喙，只说，

李斯“这个世上的强者最忌讳的便是有软肋，想来，王上的软肋便是王后母子三人了。”

王上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一点姚贾心里也再清楚不过，便也只默默地叹息了一声之后，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静默的走在章台宫的广场上，打算直接出宫归家，并不欲在宫里再做逗留。

不过，自从韩国被灭之后，准确的说，应该是景氏死后，压在琼华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忽然落下了，却是叫她心中轻松了不少，因而脸上的笑容亦是渐渐多了起来，平日里除了听王上将那些军国大事说与她听之外，她更多的心思便是放在自己儿子身上，并不打算对秦国内政多加插手——虽说这些年来，她一直被外界的人以为是被王上当做金丝雀一般的养在宫里，可也只有琼华自己最清楚，是她自己不想干预秦国政事，这才一心的陪伴在王上左右的。

毕竟，她的生活，其实也并非如外界所说，仅仅只是个被圈养在深宫的金丝雀罢了。因为，后来在王上决定养精蓄锐全力攻赵的时候，琼华亦是全程参与，甚至还为王上出谋划策了。

自嫪毐之乱，太后赵姬被幽禁后，琼华便一直以为王上对女子干政一事会心存芥蒂，尤其是在她看见王上对芈华和离秋的态度之后，她这些年身处后宫之中，从未对前朝之事有过干涉，反倒是安安静静地在后宫里为王上做好一个贤内助，倒是叫琼华自己渐渐的忘记了从前的那个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毕竟，这些年里，王上一直都将她和昭瑜保护的很好，从来不肯让那些明枪暗箭伤到她们母女，连早前宗室闹事的时候，他亦是怕那些不知好歹的宗室子弟冲撞到她，才将他们的目光引到一边，好叫她同蒙恬、李斯、姚贾几人专心的拦截那些迫于宗室施压最后不得不驱逐的外客。

但是，她终究是低估了自己在王上心中的分量，王上既然敢将她带去那原本只有得到秦王器重才得以进入的密室，那就说明她和王上的关系，早已经不仅仅只是秦王和秦王后的关系了。在王上的心里，琼华早已经到了能够托付真心，乃至整个大秦江山的地步了，自然，一些事情对她自然也没必要再继续隐瞒下去，因而那个密室，她知道是早晚的事。

看着底下那不知何时便已经存在于章台宫内的地图和沙盘，琼华便知道，秦国意图统一，不单单只是嘴上说说了，从秦穆公开始，秦国统一天下的志向，就已经开始了实际行动。经过秦国历任先王的努力，现在秦国终于强大起来了，六国也渐渐衰弱，到了嬴政这一辈，这扫平六国的机缘，自然也已经摆到了众人眼前。

可这毕竟秦国的军国大事，不光是在今日之前的她，怕是连华阳太后和执掌秦国内政多年的赵姬也不一定知晓，可是眼下王上却是将这等机密之事告知于她，可见对她的信任。

韩琼华“王上便这般信任我啊？”

因是早已经过了议事的时候，前朝的各位大人们早已经出了宫，或回到家中，或奔赴前线，或忙于要务，总之眼下，宫中早已经没有了这些个大人的身影，有的只是他们家的王上和王后两人在密室之中，你侬我侬的，显得十分难以分割。

但他们毕竟已经夫妻多年，自王后入宫起，尤其是离秋夫人被王上处置之后，王上便好似忘记了芈夫人的存在一般，只专宠于王后，从来不去那两人殿中歇息，只一心惦念着自家王后，宫里宫外的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了，便也没有多加理会那两人在密室之中说了些什么。

然则，虽说芈姓一族对王后的专宠有些不满，这些年来也一直颇有微词，尤其是近段时间，连‘祸国妖妃’的名头都出来了，若非是不敢挑战王上的君威，也不敢前去椒房殿随意的惹怒王后，他们只怕是真的要上书王上废后了。毕竟王后那性子，他们还是有所了解的——先前王上灭韩的时候，她连自己的嫡母都能下得去手，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因此，他们虽是不满王后独自霸占着秦王，却也不敢真的将她如何，只能将怨气自己咽下。

对于外界对琼华的流言蜚语，王上不是不知道，可他却从来没有在意过那些诋毁琼华的言语，对她的信任和喜欢反倒是一日比一日浓烈，甚至还有那么些许难舍难分之意。因此在她问自己这般言语的时候，他却只是笑着将她揽入自己怀中，

嬴政“你是我的王后，别人如何能比得？”

然则，对于王上的这般歪理，琼华却是不置可否，

韩琼华“可是，有的时候知道太多，也不是一见好事啊。”

嬴政“话虽如此，可那也仅仅只是针对自幼便养在深闺不识天下的闺阁女子，你同她们总是不一样的。”

王上笑了，

嬴政“咱们总有说不完的话。”

便是在当年，王上在他将离秋和芈华两人当做一汪清水的时候，也不认为她们能胜任大秦王后这个位置。

像‘臣不密，失其身’这种话，她们非但说不出来，就算硬记下来，只怕也无法理解其中深意。可琼华却是不同，在他将朝堂见闻和来往人情说与她听的时候，她不仅能懂，还能举一反三，说的头头是道。

就好比琼华和离秋，同样是一国公主，这齐国甚至还比韩国更加富庶太平，齐国的经济、文化皆在韩国之上，可离秋却是总喜欢说些场面话来应付他，从不与他推心置腹，甚至还三番两次的触碰他的逆鳞，远远不如自幼便长在冷宫的琼华大气、端庄、有才识。

原本一开始嬴政还不懂，可相处的时日长了，他也就渐渐明白了，这或许就是命运吧，琼华原本就不是拘泥于闺阁后宅里的小女人，而是真真正正的出去见识过的，也正是因为她出去见识过，所以才与离秋不同，也正是因为不同的经历让她有了与众不同的性格和不一样的人生，这才显得离秋和芈华十分小家子气。

然而，听到他对自己信任至此，琼华也只是迎上丈夫的目光，静静微笑：

韩琼华“……是啊，咱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离秋夫人她不敢说，但是比她早进宫的芈夫人很好，什么都好，可偏偏王上却是喜欢上了她，究其根本，不过就是气味相投，有说不尽的话，仅此而已。

——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