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用过晚饭后,众人还在膳厅未曾散去,白玉堂经过一夜思索,仍旧没有丝毫头绪,不知如何将事情禀明,所以干脆不想那么多。他拿定主意,牵着南宫羽纤的手便来到南宫御面前。
南宫御本在和南宫宇凡聊家中生意上的事,忽然瞧见二人紧紧牵着的手,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
他自知白玉堂不是不懂男女礼数的孟浪之徒,所以这场面,已经让他联想到了些什么。
南宫御你们这是……
白玉堂玉堂斗胆,向世叔表明己心,我与软软两情相悦,还望世叔成全。
论交情,南宫御早年是有意与白玉堂拜兄弟的,论年纪,虽比他长了十余岁,但也难当这一声叔叔。后来小的们都唤他大哥,为区分辈数,白玉堂才唤他一声前辈,可说到底他们哪里像什么叔侄。
南宫御等等,等等!
南宫御你…你别叫我叔,手…也先给我放开!
这突然改口的称呼,让南宫御嘴巴都合不上了,而那句两情相悦,更是让南宫御一脸被雷击中后懵圈又不可置信的样子。他忽然就有些坐不住了,起身上前把他们两个的手分开,随后抬手连摸了好几把额头,焦灼的不停在他们面前踱步徘徊,表情更精彩的像一副话本子。
看南宫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南宫羽纤知道难为他了,所以想着献献殷勤,凑上前去稍加安抚。
南宫羽纤爹爹你先冷静。
南宫御别别别…少来。
南宫御但只觉得血气上涌,一股无形的气流直冲到天灵盖,但他拒绝了女儿的搀扶,忙扶住一旁的方桌,稳住脚。
大概缓了一炷香的工夫,南宫御面沉如水,坐在厅里的主位一言不发,到是站在他旁边的南宫宇凡快要憋出内伤了,想笑又没有胆子。
南宫羽纤也跟个小鼠儿似的,不敢出声,低着头偷偷瞥了白玉堂一眼,而白玉堂也刚好在看她。
还不等二人眼神有所交流,南宫御立马咳嗽一声,迫使二人收回视线。
南宫御……老实交代,什么时候的事。
白玉堂世叔——
南宫御你别叫我叔!
南宫御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心情,因为白玉堂又一句世叔再次破防,像个炸了毛的兔子似的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南宫御我我我,哪里就凭空冒出这么大一个侄子,你再叫我就翻脸了。
白玉堂前辈,前辈!
白玉堂你先别激动。
南宫羽柔是啊爹,冷静,冷静。
除南宫羽纤不敢吭声外,他一双儿女上前安抚,好容易让南宫御平静下来。
只听他重重叹了口气,好气又好笑的看向白玉堂。
南宫御你可真行啊。
南宫御不想我半辈子精明,千防万防,偏偏后院失了火。
说着说着,南宫御又压不住了,起身指着白玉堂,就要朝他那边去。
南宫御软软也算你看着长大的,你怎么下——
南宫宇凡爹!爹爹爹!
南宫宇凡觉得苗头似乎不对,一把将刚站起来的老父亲按了回去,换来了老父亲错愕又‘核善’的眼神。
南宫宇凡扯着嘴角尴尬的笑容,察觉到父亲表情越发不对,下一秒就收回了嘴角。
白玉堂微微垂首蹙眉,面对南宫御的话并不反驳,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可他即便不言不语,南宫御的心还是像被人架在火上烤似的难受,冷哼一声不再瞪着他们,将头转开。
又是片刻,他忽然泄了力一般,声音也染上了几分沙哑。
南宫御…软软出生不久便没了娘亲,是可怜的孩子,从小身子又弱,不能似她阿兄阿姊一般,拜得师父,习得一身武艺,远离世家纷争。
南宫御因着家中牵累,她打小跟着我东奔西走的,没过几日安生日子,绕是我百般疼爱,仍始终觉得有愧于她。
南宫御如今她大了,我也想为她择一如意郎君,过踏踏实实的日子。
南宫御在朝堂,你匡扶正义,守护青天,我敬你是个英雄。在江湖,你名扬天下,素有侠名,我敬你是条好汉。可在生活,你枪林剑雨,何等凶险,我却如何托付?
南宫御且抛去你我早年相识,又看着软软长大不谈,你也不是最好的人选。你有一身高强武艺,尚可自保,可说句不好听的,若是软软跟着你有个差池,你叫我如何去见她娘亲?
南宫御深吸了口气,说了掏心窝子的话。他的确在意自己和白玉堂亦兄亦友的关系,但他更在意的是,他的女儿会不会随人去出生入死。
倘若他们之间并未生情,那么不管多么危险,她尚能想到自保。所以南宫御把女儿交给他,是放心的。可一旦动了感情,明知前方龙潭虎穴,也有人心甘情愿的往里跳。所以南宫御把女儿交给他,是不放心的。
白玉堂沉默着,因为他完全理解这位父亲的苦心。就连南宫宇凡也笑不出了,听了爹爹这番话后,只觉得眼眶一阵酸涩。
可是白玉堂不愿就此放弃,不可否认,思及她采花一案险些丧命时,白玉堂确实动摇了。但正是因为差点失去了她,才知道她于自己而言何等重要。虽然这种想法很自私,自私到可能再次将她置于险地,可他却愿用性命担保,绝无第二次。
白玉堂前辈是知道我的,我这一生,早年追名逐利,如今身居朝堂,可我从无真心所求,回想过往觉得没意思透了,本想就这么终此一生的。
白玉堂但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有一个人值得我为之倾其所有,见着她我便满心欢喜,见不着便魂不守舍。
白玉堂我的确无法给她安稳,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唯有这身家性命和一身武艺还算有用,所以恳求前辈信我一回,不管刀山火海,龙潭虎穴,只要我还有命在,定护软软周全。
白玉堂字字肺腑,南宫御听后不禁怔了许久。
这话虽轻,但正因为知其脾性,才听得出里面的千钧重量。
自相识起,他从未执着于什么,所以这番话的重量不亚于以死明志。南宫御怎么也没有能想到,他白玉堂这样冷性儿的人,竟是即便将自己撕碎,也要爱一个人。
事已至此,南宫御怎忍心拆散他们,白玉堂又何曾这般卑微的求过什么人。南宫御看得出他的真心,而且他也明白千金易得、真心难求的道理。倘若软软交与旁人,若非真心待之,又何来安稳。他的软软如今遇见了一个视她如命之人,或许这就是最好的安排吧。
南宫御罢了,罢了……
南宫御人各有命,做爹爹的固然希望女儿一生安稳顺遂,但其实我只想她幸福。
白玉堂多谢前辈成全!
白玉堂眸光闪烁,眉宇间已然舒展开,清冷的容颜更是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喜悦之色,不禁回身紧紧抱住了南宫羽纤。
看着他们如胶似漆的模样,南宫御脸上的阴云也散了,转而眼底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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