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四班的学生差不多都到齐了,班里也比刚来时热闹不少。
木子木和周洛周围叽叽喳喳,但他们像是和其他人隔了个屏障。他们安静的坐在位置上,谁也不先开口说话。
木子木拿着她那把团扇左摇摇右敲敲,身体向窗户那边微倾,假意要和周洛撇开距离似的。但那双藏在扇子后面的眼睛,却禁不住诱惑的往周洛那边瞟。
周洛一开始只是自顾自的玩儿竹蜻蜓,后来就察觉总有一束目光在盯着自己。周洛放下竹蜻蜓,扭头将全班看了一遍,却也没有找注视着自己的那束目光。周洛顿了顿,迟疑的转向木子木那边,分毫不差的对接上了木子木遮遮掩掩的目光。
木子木和周洛对视了三秒,就立马把团扇向上提了一些遮住双眼,结束了两束目光的战斗。木子木正打算收回团扇,扇子却突然被人抽走了。
她看了看空空的手,抬头却见自己的团扇被捏在一个有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手里。
那女人长的并不好看,但也并不是十分难看。眉毛被刻意修成了一字,还纹了暗红色的纹眉。眉头中间有两条极深的皱纹,她现在皱着眉头,但就算她不皱,那皱纹也是极深的。单单看那皱纹就知道,这女人脾气并不算是多好。
她肤色黑黄,皮肤给人一种油腻腻的感觉。眼睛周围的皮肤早已经过岁月的洗刷变得松弛,但仍能感觉到两束凌厉的目光。两片薄唇此时正抿着,颜色着实不大漂亮。
女人打扮的老气横秋,土掉渣的盘头方式和一身花格子衬衫衬托着那张严厉的脸。
木子木理了理衣袖站起身来,仰头看这个土气的中年女人,满脸的嫌弃与不耐烦。如果不是她的团扇在她手中,她是连看一眼都不想多看的。
那女人见木子木没有反应,只是拢着袖子立在那儿看自己,心里微微有些怒火,但还是压制住了。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儿生气,也用不着。
女人把团扇一转背在身后,转身向讲上走。上了讲台,先是把扇子放在桌子上,然后用探照灯一样的目光扫视全班,接着清了清嗓子道:“学校,是绝对不允许带这些东西来上课的,这是学校的规定,不能做到的就别来!还有,”
粗糙的手指一指脸色灰暗的木子木:“在学校不允许穿成这个样子,这像什么,是来上学的还是来演戏的?!”
木子木极不耐心的等着她说完,迈过周洛的板凳,面无表情朝女人走去。当她的手掠过周洛桌角时,周洛抓住了她的手。
木子木停住了,顿时明白他想说什么。但也只是顿了顿,然后便甩开他的手,丝毫没有犹豫的直径走到讲桌前,麻利的伸手拿回她的扇子。
那女人其实就是木子木班的班主任,她带过无数届学生,却还没有遇见过从这么小就开始跟她反着干的。
她就这么站着看着木子木像风一样款款而来再款款而去。她在讲桌上已经气的发抖,眉头皱的更深,脸色极为愤怒,让人远远的看上那么一眼就会被吓爬在地上。
木子木毫不在意后面愤怒的目光在灼热的盯着她,换做是别人早就吓傻了。而她的身上仿佛有一个保护罩似的,在外面包裹了一圈,丝毫对她没有效果。
同学们都在窃窃私语。那老师气的一摔书就走出教室,跑到校长室告状去了。而木子木就跟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摇着团扇。
老师刚一走,班里面便“轰”的炸了,到处都是在说刚才的老师有多么多么厉害,那个女孩儿有多么多么酷。一旁的周洛也看的吃惊,他不知道这个表面看起来特别温柔女孩子气的女孩儿原来有着这样霸气的性格。
木子木后背靠窗听见坐在自己前面的两个女孩子在轻声说着:“她看起来挺温柔可爱的吖,没想到性格这么冷……”
木子木听着听着便停止了摇扇,转过身看向窗外。
对呀,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么?
不,这不是我,我不是这个样子的。
木子木出生在一个富裕家庭,她父母都是在公司里处于经理的位置。他们对这个唯一的女儿特别上心,但上心也仅仅表现于在吃穿用度上,对女儿的内心世界一无所知。他们对女儿宠爱有加,有求必应,但却连自己女儿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哪种玩具都不知道。
父母给木子木报的幼儿园也是私立学校,从上学的第一天起就让她住在学校里,一个星期才回一次家。木子木本是一个性格开朗的女孩子,但因为她在学校里的一件事情,让她把自己的性格完完全全的包装了一番,并让自己的内心沉入谷底。
刚上幼儿园没多久,宿舍里就发生了两个女孩子打架的事件。木子木宿舍里的两个小女孩儿因为老师发的点心而打起来,木子木上前把她们分开,两个女孩儿却把她的点心抢了来并把她推到地上。
木子木坐在地上大哭,老师知道了不但没说两个女孩儿反而让木子木家长把她接走。
当木子木睁着两只大眼睛问为什么时,她爸爸只告诉她说:“木木,你从今往后就不要再管这些闲事了,受了欺负自己要学会容忍。”
从此木子木对她们一再容忍,在外人面前的她也都是冷冰冰的样子,她心里只有一句话,让别人感觉自己是不好惹的,不要对她们热情,不然受伤的只会是自己,并且谁也不会可怜自己。
她哪里知道,那两个女孩儿是市领导的孩子,别人惹不得。她这么小怎么会明白呢?
“我从来没有朋友。”她对周洛这样说。
周洛看着木子木,突然觉得她很可怜。嘿嘿一笑后,捏了捏木子木的手:“那我们就做朋友吧,我是你的第一个朋友。”
木子木怔住了,她再次观察这个男孩儿,她发现这个男孩儿身上散发出的是温暖,他真的和别人不一样。
周洛依然在笑,他笑的那么天真无邪,像是一朵毫无半分污染的莲花。
木子木说:好。
她也冲着他笑了,一直以来笑的最无顾忌,最开心,最不弄虚作假的一次。
“你不知道,她呀,其实笑的时候才是最好看的。”几年后,周洛这么评价她这个女孩儿。“只是她的闪光点自己都不清楚呢。”
“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木子木依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太过于虚幻,阳光把空气渲染的温暖却又缥缈,木子木感觉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
“我说话算数的,你以后就是我的朋友。”周洛无比认真。“谁也不会再欺负你啦。”
这样的话从一个孩童口中说出,带着些许发誓和认真的意味。
木子木再也听不见别人说话的声音,尽管教室乱成一团。她只听见了从一个男孩儿嘴里说出的“谁也不会再欺负你”。
谁也不会再欺负我,我不用再装模作样。我可以保持我原来的性格,可以褪去伪装,变成我喜欢的模样。
这,才是真正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