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长安,”
女帝的声音铿锵有力,傲气自胸中迸发而出,横扫华丽的殿宇。
而此时的长安城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界限永久地分化开来。
“朕的长安。”
轩楼灯火间,极速闪过一道白影。角落中一张木桌上,青瓷的酒杯微微颤抖着,“啪啦”一声摔在地上。
“从此这里将不再是长安城。”
剑客虔诚地闭上双眼,以剑锋点地,青黑色的石板上,闪现一道比火花更耀眼的白光。
“请求上天,还我一片乱世之中的乐土……”
古老的经文,得以重见天日,重逢长安的繁华灯火。
终究是剑客快了一步。女帝手下的阵法像不稳的烛火一样跳动起来,光芒像是陷进脚下的栗木里,凝结成星星点点的橘色光点。它发出像琴瑟被用力鼓动一样的高音,水晶碰撞,掀翻了她头上的冠冕,消失得无影无踪。互相映照的烛火之下,只剩一身华美的红色祭服,孤独地吸纳着阵法残留的余晖。
“命定的使者……欢迎你的到来……”
青黑色幕上的白色光环一瞬间赤红如霞,橘色的光晕里,慢慢显出巨大翅膀的火红色轮廓。
片片羽毛飘落,犹如星星之火,倒映在剑客栗色的双眸之中。
“不,你的命定之人正在虔诚地召唤你,而我……”
傲慢地吐息,似乎将他与暖色的光环隔绝开来。
“就是那个半路劫命的……”
刀光剑影,黑色的影子平地而起,同刚刚闪过的白影一样令人措手不及。
“可你伤得很重,心伤得很重。”
剑刺穿心脏的时候,剑客耳边传来雀鸟温暖柔和的鸣声,上下翻飞的火焰羽毛如风暴一般散开,他看向手中时,剑锋亦如女帝的阵法一样消失殆尽。
抽手已经来不及。
很好,好久没有受伤的概念了。胸口的剧痛令他又是吃惊又是着迷,不知道究竟是他杀了那只雀,还是那只雀已经了结了他。
他突然笑了。那么,就没必要再装下去了吧。
他才不是李白。
剑客突然怀念起月下的黑色碎影。飘逸的黑色衣摆挡住了月光,在萧瑟的冷风之中,犹如轻灵的绸缎被冷意从四面八方侵蚀殆尽,扯断撕裂;亦如一滴微不足道的黑色墨汁滴进了月下的银色世界里,霎时间化为星星点点的黑色碎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剑客熟练地合起手掌,一如既往地等待着飘渺的不真实感带他离开。
“回来吧。”又是那只大鸟,在他耳畔嘶嘶吐息,柔软的羽毛拂去了寒意,“请谨记这不算是除掉了暗影的一翼……”
恍惚间他发觉自己已经没办法再回到阴影的无形状态,全身像是被抽去了所以气力一样疲软。
“我们不过是在欢迎你回家。”
你是你了。家……回家……重获新生的念头激不起同身体一样疲惫的大脑中的狂喜之情,剑客思绪飘进黑暗里,合拢的手掌分渐渐分开,垂落身畔……
终于……摆脱它了吗?
“你被控太久了,”
诸葛亮喘了口气,低头注视着他,伸手替昏迷中的傀儡师解开身上紧锁的束缚,眼角的火红色火焰纹路慢慢消退。
“神兽朱雀的力量也太难驾驭了。”
他喃喃自语,眼眶周围褪去了朱色斑纹后黑眼圈尽显,整个人同刚刚摆脱控制的傀儡师几乎一样累惨了。一头蓝发的法师语气中透着欣慰,声音还同朱雀的吐息一样温暖,“过程很艰险,还差点被你给了结掉……不过,好歹是成功了。”
“公孙绫她们……在它那边也是这样的吗?”
黑暗力量会在他们的身上加深控制吗?
今天……勉强算是救了一个吧。
诸葛亮握着对方冰冷的手掌。褪去伪装的傀儡师不过还是个少年,年纪看上去比他还小,清瘦的身躯装在宽大的衣服里,褪色的衣摆在半空中荡呀荡的,在巨大的蓝色法阵里显得好弱好小。
艾克索真的在它的傀儡师们身上抽走了太多。
傀儡师和伞。一把安安静静的枫叶伞会比你好管教得多,待在我身边,会比你顺眼得多。诸葛亮想,嘴角不由自主泛起一丝冷笑,像打量着危险实验品一样向后退了两步。他松开手,安慰自己似的将扇子拥在怀中,眼眸像阳光下的海水一样微微波动。裹在黑色靴子里的双脚像猫一样轻快地移动,毫无旁贷地向法阵的反方向挪动。
少年好像睁开了双眼,铁链晃动,发出叮当叮当的声响。
诸葛亮摇摇头,忍住想回头再看一眼的念头。
无意之中他也受了火焰的影响,朱雀的火焰太温暖,会烧化理智。
他叹气。
同傀儡师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以我的能力,没办法再帮你救剩下的五个了,你姐姐的事……我非常抱歉。”
接过委托者手中那把精致而小巧的红色枫叶伞时,诸葛亮颔首,不愿面对女孩眼中的失望。同时他被这法器的精美深深吸引,伞上的橘黄色透光而不耀眼,光线穿透,似乎能看见伞面下隐藏的栗木伞柄。点缀伞中的红色枫叶仿佛随时要迎风而起,金色的伞沿上有一圈菱形的镶边,牢固而不失轻灵的固定在枫叶伞上;伞柄末端还坠着一颗硕大的琥珀珠,琥珀中封存的枫叶上脉络延展,仿佛无限古老世界中的小小一角,悬挂在暖阳下来自神秘世界的一张精致的邀请函。
优雅轻灵,如此漂亮的法器已经褪去了舞姬身上的婀娜之感,倒更显得质朴可爱。诸葛亮满意地拨动着橙黄色的琥珀珠,伞上的红绫已经被女孩照他的话卸去,叠作整齐的一方帕子,交到他手上。
真不愧为长安城鼎鼎大名的三大法器之一———玲珑枫叶伞。
“不遗憾么?你的心爱之物,换一个素未谋面的傀儡师?”
问这话的时候,诸葛亮将施法的整个艰难过程完全抛在了脑后。
他的语气里透着淡淡的疏离,挥手除了身后人身上的禁锢,仿佛救人一事完全是为了拿到这把伞。
他双手环胸,居高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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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少开玩笑了,公孙离明明没有姐姐。”
奕星道,转过身去,不愿再看。水晶球里的画面诉说着一段好像有人刻意编出来的故事,却以不容置疑的姿态发生在他眼前,而师妹公孙离含泪交出枫叶伞的一刻更是令人心疼。他的指尖轻轻拂过腰间黑白棋盘样挂饰的表面,心头拂过一阵蓝色的冰凉之感。
“玩笑?”
明世隐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眯了起来,声音仿佛划过荷叶的雨珠一样敲打在奕星心上,却平淡得没留下任何痕迹,“……不反对你这么认为。”
他起身,以流畅地动作合拢手中的银色法器,镂空花纹中隐约显出牡丹盛开的样子,随后花瓣凋零,在空气中碎为若隐若现的紫色光点,被同紧闭的银色法球一道收进宽大的袖笼。
“听清楚那句咒文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