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药喝了吧。”小郎中文炀皱着脸捏着鼻子把碗递给半倚在床上的人。
那人点头道:“多谢。”
小郎中照顾这人已经半月了。
小郎中学成之后,老郎中便撇下小徒弟一人出去云游了。
小郎中自小便爱吃甜食,不知师父何时会回来,便每日上山采采草药,进城卖卖草药,给人看看病,顺便用诊费带点甜食与干粮回来吃,生活过的倒也惬意。
前几日攒下的甜食不多了,小郎中打算早早地上山采药多拿些药草去换些蜜饯来吃。
还没到山脚,小郎中便远远地看到师父牵着一条驴走过来。
小郎中兴奋地拎着他的小背篓挥舞着。
老郎中兴奋地挥舞着一块带血的破布。
小郎中:?
小郎中紧张地跑过去想看看师傅是不是哪里受伤了,却发现驴上趴着一个人。
那个人昏迷不醒,脸上全是血。小郎中伸手探了探鼻息,尚在。
师傅抚着胡须点点头:“文炀啊,这人便交给你医治了。”
小郎中把那人拖进屋子里,刚放在床上,从窗户中看到师傅默默地牵驴走远了。
师傅来的急,去的快,小郎中连这个人的名字、身份都不知道便任劳任怨照顾了这个奇怪的人半月多。
那人醒后,小郎中也问过那人的来历,那人却只说自己叫廉骅,其余只字不提。小郎中倒也没多问,依旧转头煎药去了。
小郎中给廉骅换药的时候见了他前胸后背密密麻麻的旧伤,男人身上一道一道的疤痕似是告诉了小郎中一些答案。
山野生活可谓悠游岁月,一日复一日地转眼也过了许久,廉骅身上的伤好了大半,只是总在无人处默默出神,小郎中看得担心,问他他也只勉强笑道:“并无大碍。”
和小郎中聒噪的样子不同,廉骅从来都是寡言的人。可文炀知道,他一定是个很好的人。他嘴上不说什么,却总是在他做事的时候,默默接过最重的活,即使身上还有伤。小郎中一边分拣草药,一边偷偷看廉骅,想着这人从前该是如何的飒爽英姿。
从前因顾念着廉骅的伤,一直都是文炀在地上铺些干草,勉强作床休息。自他的病有些起色,便不顾小郎中的劝阻,将二人的东西对换了。文炀赧然道:“其实我们也可以一起睡床。”
廉骅默默把被褥收拾到了一起。
入夜许久,小郎中面朝着墙,耳朵有些红。床还是小了些,从前小时和师傅一起睡倒还绰绰有余,这会儿和一个高高壮壮还带伤的男人并排,就有些挤了。小郎中怕压到廉骅的伤,一直往墙角缩。
一只手伸过来,向后一揽,他的背便靠在了一块温热的地方。小郎中耳朵上的红瞬间漫延到了脸上。
“墙壁冷。”
小郎中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忙不迭点点头。
“喜欢吃蜜饯吗?”
小郎中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廉骅想着从前每次给自己煎过药后,都急吼吼往嘴里塞蜜饯的小郎中,在小郎中的背后闷笑了几声。
小郎中费劲转了个身,在微弱的月光下看着廉骅的脸,还轻轻戳了两下:“你笑起来多好看呀,为什么不多笑笑。”
廉骅止了笑,眼神复杂的看着小郎中,把他搂进了怀里。
“谢谢你,文炀,谢谢你的照顾。”
小郎中迷迷糊糊地被抱着,心里喜滋滋的,心里激动了大半宿,天亮才睡着。
梦里天色昏黄,廉骅身着战甲,手握一柄长枪。长枪破风而过,插在黄沙之中,冰冷的铠甲上血迹斑驳。廉骅眼神冰冷,似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文炀是被惊醒的。
醒来的时候身旁的被子已经凉了,廉骅似乎一大早就起来了。
文炀探头望去,院子里面空空荡荡。他随即心中一惊,外衣都没来得及穿,塔拉着鞋就急匆匆向外跑。
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人的背影。
文炀小跑着跟上,从背后扑了过去,勒住了廉骅的腰。
“时移事殊,宋国早就不在了,你一个人能做得了什么呢?”
廉骅怔了一下,挣开束缚转过身,无奈地笑道:“我看最近家里没有什么甜食了,想着你爱吃,才打算早些出去买点回来,谁知你这么早就醒了。”
文炀呆呆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看到你师傅给我留的信了?”
文炀默然。
廉骅牵起他的手往回走:“你师傅在战场上将我带回来的,那时候我已没有知觉了。我或许也曾想过要为国捐躯战死沙场,但遇到你的时候,我知道是时候放下了。
“我自小在死人堆里长大,只知杀戮与仇恨,从未感受到你带给我的这种温暖。从前宋国的廉将军已经死了,现在开始,我是文郎中的廉骅。为了你,我想我是愿意的。”
文炀点点头,结结巴巴地回应道:“我……我也愿意……”
小郎中和他的廉骅牵着手,踏着阳光,向家中走去。
文/橘如十七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