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雨越下越大,没有半点停的架势,但这丝毫不影响蜂拥至北城的马车行人。
由南城到北城的宽阔马路上,大红绸布结成的喜气浩荡的迎亲队伍徐徐前行,雨雾迷蒙,曾有人说过,这种阴雨天气下的婚姻很不吉利,但这婚期是皇帝陛下亲自定下的,谁敢有异议?
因为下雨的缘故,傅筹不便骑马,与容乐同乘一辆马车,就坐在她的对面,随性而潇洒的姿势。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偶尔落到她的身上,带有一丝探究的味道。经过上次偷龙转凤一事,她便知道傅筹此人看上去温和有礼,实则心机深沉,她不知道此次赐婚之事,他又推波助澜了多少?
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大概就是用来形容此刻的卫国将军府。傅筹一下车,众人道贺声声,不论前来道贺的人是出于何种心思,他都一一笑着回礼致谢,礼数周到无可挑剔。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们不禁赞叹道:
佚名卫国大将军平易近人,一点都不拿架子!
将军府中四处都结了红绸,在风雨中飘扬摇摆,似是欲挣脱禁锢,飞往广阔的天空,却始终不得。眨眼功夫之后,他们已到了大堂。
炮竹声声,鸣彻天际,冲散了铺天盖地的雨水带来的阴郁,整个将军府里呈现出一片洋洋的喜气。礼乐奏响,是欢快的曲调。
礼官唱: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礼毕,送入洞房——”
无忧只听堂外传来一道冷声沉喝:慢着
随着来人风速一般的卷入,整个大堂的气温瞬间降至冰点。白衣胜雪,墨丝飞扬,俊美绝伦的脸庞阴郁沉沉,如地狱幽潭般的邪眸冷冽慑人,他就那么放眼一扫,目光所及之处,莫不胆颤心惊。
本欲上前行礼的官员们个个脚似生根,半步往前挪动不得,甚至被他带来的那股邪冷的寒气迫得想往后退去。从不参加他人婚礼的离王突然夹带寒怒而来,他们直觉今天有事要发生。
在这种冷冽的气息包裹之中,还能保持镇定自然的微笑,绝对只有傅大将军一人。傅筹温和的眸子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缓缓迎上去,笑道:
傅筹离王能来参加本将的婚礼,本将甚感荣幸。虽然礼已成,但离王来得也不算太晚,请先稍作歇息,午宴很快便会备好。
礼已成,傅筹是在告诉他,他们已经拜完堂了!宗政无忧只觉心口一紧,面色愈发阴沉,他走到大堂中央顿住脚步,隔着丈远的距离去看前方那身着喜服的女子,大红的颜色刺得人眼睛生疼,他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一种颜色,仿佛有一样东西在他体内翻滚叫嚣着,令他只想上前一把将它们全部撕碎。他握了握拳,极力使自己冷静,秉持十三年来一直坚持的原则,让情绪永远在自己的掌控之内。而那个女子究竟是不是她,还未有定论。宗政无忧声音沉缓,咬字极重,语带双关道:
无忧容乐长公主嫁人,本王岂能不来?
这边将军府的气氛已随着离王的到来冷至极点,而另一边的离王府亦是十分冷冽。此刻昭云安静的躺在睡椅上,隔着窗户瞅向窗外,雨点淅淅沥沥的下着,未有停歇之意,阵阵微风拂过,带着少许凉意。青芯拿来披风给昭云盖去,话语中带着关切的意味说道
泽英郡主,您这两天身子不适,莫要在窗边呆的太久了,以免染上伤寒哪。
昭云无碍的。
自己本就是医脉传人,又是如今的神农阁阁主,自己的身子还是知晓的。
今日外面锣鼓震天,即使是这么大的雨也丝毫盖不住那浩大的声势,如今这个时辰,怕是他已经抱得美人归,送入洞房了吧?一想到此,昭云的心中骤然一痛,连带着呼吸都紊乱了来。
就在昭云分神之际,无郁火急火燎的来到云梦轩,见着昭云拉着她就想往外走。昭云手臂一挥,将无郁那只碍眼的手甩了出去,淡漠的问道
昭云你这般作甚?
无郁哎呦,我的小姑奶奶,没时间和你解释那么多了。再晚一步,七哥和傅筹又要打起来。
昭云为何?
无郁见此,只好把大致情况告知昭云,昭云顿悟,是了!漫夭是容乐公主,那么一切的疑惑都豁然而解,所以,傅筹,你并不是在宜庆殿舍了我,而是你的人生轨迹里从一开始就没有我的存在!呵,可笑至极,原来从始至终仅是我一人的独角戏啊……呵……
昭云怒极反笑,吓的无郁忙声问道
无郁昭云,你怎么了?
此刻昭云心绪凌乱,哪里还顾得上答话?藏在披风下的手不受控住的微抖起来,指尖没入掌心掐出了血滴,才堪堪稳住紊乱的心神。
昭云那卫国大将军和容乐公主是临皇赐婚,就算容乐公主即是漫夭,事情也木已成舟,此番无忧哥哥还去将军府,难不成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抢亲不成?
无郁听此这才放下方才的担忧,折扇在手中一拍,这才又焦急道
无郁可不是嘛!七哥的性子全北临都知道啊!
昭云听此转向窗边,纤纤玉指探出窗外感受着雨滴的敲打,才又说道
昭云莽撞,若那漫夭真是容乐公主,那么她的心计也非同一般,这边和无忧哥哥定了半年之期,那边就化身拢月楼少东家,以此步步为陷进入无忧哥哥的心,若不是婚约有变,那么这场赌约无忧哥哥早就输了。
如今看来,无忧哥哥也已然输了……之前劝解我说傅筹心机深沉,绝非良配,如今事儿到了自己身上,怎就是这般了呢?
昭云罢了,一起去将军府吧。
无郁一听,立马喜笑颜开,与昭云共赴一驾马车,去了将军府。
容乐此次误了两国和亲大计,乃容乐一人之过,容乐自会一力承担此罪责。请将军不必多虑,只管写下休书。
当昭云和无郁姗姗来迟踏入将军府正堂之时,便听到漫夭面无表情,语声平静淡漠的说道。昭云对她也算有一丝钦佩,在这个以夫君为纲的年代,被休弃的女子可以说是再无幸福可言,只能孤独终老。这漫夭确实不是一般的女流之辈,莫不是和自己一样,魂穿了不成?眼神中带着探究神色,落在漫夭身上。
自昭云进堂以来,傅筹便第一时间看到了她,她消瘦了很多,可尽管如此,在同是惊为天人的容乐身边,仍是毫不逊色。二人无声的对视一下,傅筹心中一紧,她……是真的放下了么?还是太过善于伪装?自己从她的眼中再也看不到异样光彩。她终是对自己断了情,挺好……至少自己可以再无顾虑的施展大业了。
时间如指缝里的流沙,一点一点的逝去。傅筹忽然将手中的毛笔往桌上一丢,五指抓起摊在面前的白纸,用力一攒,再摊开掌心时,纸屑如飞灰四散。众人怔愣,那温和的表情再次回到他英俊的面庞,他抬手轻轻抚顺着漫夭额角的碎发,笑容温柔道:
傅筹谁说本将要休你了?你忘了来府中的路上,我说过什么?拜了堂,我就是你的夫君,是要与你相守到老的人,无论有什么事,我都会与你一起承担。
明明是入骨的情话,可漫夭却有种他透过自己对另一个人说的错觉。
昭云面上露出讥讽的笑容,在这场四角关系里,谁又能道的清孰输孰赢?某种意义上来说,都输了……全都输了,哪儿有赢家?
无忧跟我走。
看着他们郎情妾意,无忧冷冷吐出这三个字,便去拉漫夭的手。漫夭自然的反应便是闪身一避,傅筹立刻伸手拦在他们中间,问道:
傅筹离王欲带本将的妻子去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