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漆黑的天空干净且澄澈,本是月明星稀,而长安城内亮起的万家灯火,照亮了这冷清孤寂的夜。
今日的誉王府却是不似寻常的意外繁华热闹,王府里外挂满了大红的绸缎,大厅内摆了百桌宴席,正厅那红色的“囍”字刺痛着众人的眼,仿佛是在讽刺着什么。
众人刻意不去看那抹鲜艳的红,只假笑得如谄媚的狐狸,虚伪而丑陋,嘴里说着阿谀奉承的话,相互恭维,充满着官场的虚与委蛇。
洞房内烛影摇红,却静得落针可闻,与外面那觥筹交错的喧闹,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显得如此凄清。
“公主……莫等了……”一旁的小丫鬟轻声说道。
王爷怕是不会来了。
“再等等吧。”大红盖头下,传来一道柔柔的女声,“还有,羌笛,现在我是誉王妃,过去的身份就忘了吧。”
这话她是对羌笛说的,也是对她自己说的。
她须得忘了自己公主的身份,她不再是可汗最宠爱的女儿,她现在是誉王的妻子,她要学着去做一个好妻子。
以此替父王和兄长来赎罪……
而她心中更是忐忑的是,分明她和誉王曾暗下做过交易,表示双方愿意议和,本来事情都在按照所想的轨迹进行,却不知为何,可汗拿到了雍军的行军图,势必要攻下雍朝,导致这一战打响……
而在那一张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誉王。
万俟曦颐垂眸,如是想着,心中不由感觉悲凉,又有几分害怕,两行清泪裹着粉白胭脂落下,滴在大红的嫁衣上,只留下一滩盛满委屈的水渍。
静默良久,兴许大半夜都过去了罢,万俟曦颐隐约听到外面的热闹都静了下来,此时她却一丝睡意也没有,只是阖了阖眼。
今日是她的大婚之日,她远嫁而来,却连自己的夫君都从未见过一面,就如此匆忙的被当做赔罪的礼品嫁给了他。
那一场战争,两败俱伤,雍朝失去了他们的皇帝,匈奴失去了他们的可汗。
而本骁勇善战的誉王,也因此一战失去了一只眼,不能再拉弓射箭,更不能再回到他的战场。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万俟曦颐瞬间紧张起来,背脊挺得笔直,双手十指不安的搅着帕子,她甚至都能听到自己那一声一声有节奏的心跳。
四周静悄悄的,来人仿佛没有脚步声一般,万俟曦颐愈发紧张,贝齿轻咬涂了口脂的红唇,手心都沁出了细汗。
面前红色的盖头蓦然被一双白皙如玉琢的大手挑起,万俟曦颐倒吸一口冷气,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俊美的脸,那人剑眉星目,薄唇微抿,生的格外英气,只可惜有一只眼被锦布遮住。
而那人周身不断的渗着寒气,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看见万俟曦颐后,那寒意更甚,且夹杂着一股怒意。
男人就算瞎了一只眼,威严亦不减半分,难掩他身上的气势,那是一种从沙场拼死杀出来的戾气,是寻常人不会有的。
这便是先帝四子,誉王。
“万俟曦颐?”男人伸手用力的捏住万俟曦颐的下巴,力气大的仿佛要捏碎她的骨头,他嘴角的弧度弯的有几分恶劣,眼神睥睨的仿佛是在捉弄一只蝼蚁。
他的声音如清冽的泉水般悦耳好听,却带着一股子冷气,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万俟曦颐瞪大眼睛,如同受惊了的小鹿,她那双清澈的眼中除了害怕和惊恐,还有些许不明所以的天真疑惑。
就像他刚开始见到她的那样,她是那样的人畜无害,笑的那样的无邪。
可这些都是这个该死的女人的伪装!
“谁给你的胆子,盗走我的行军图的?”李修乐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些破绽。
万俟曦颐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的瞳孔蓦然放大,眼中有惶恐,有不可置信,还有李修乐最不想看到的……
“我没有!”万俟曦颐反应激烈的挣脱他的禁锢,站了起来,试图解释,却被李修乐一个巴掌打了过来,半边脸颊瞬间红肿,在雪白的脸上显得突兀又骇人,凤冠珠钗散落一地,乌黑的长发也落了下来,看上去十分狼狈。
豆大的热泪立刻从她的眼中滚落下来,万俟曦颐心中绝望,用手捂着脸,霎那间泣不成声。
这时李修乐却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抓到他的身边,如情人私语般的凑近她的耳朵,“你没有?如果不是拜你所赐,我这只眼睛怎么瞎的?昔日因你所受的伤,如今我必将百倍奉还!”
这些话在她听来,如同恶魔的呢喃,直把她拉入罪恶的无尽深渊,让她再一次感受到如此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