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是个奇特的东西
有时候你压根不想哭,可鼻头一酸,眼泪就莫名其妙掉下来了。
这一点,江澄深有体会。
江澄18岁之前只哭过两次。
第一次:父母双亡
第二次:姐夫姐姐双亡
自己则收养了年幼的金凌
后来,因为出国没时间照顾金凌,就把金凌送给师兄魏无羡
若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想必江澄是不会跑进咖啡馆里喝咖啡的。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了他的头上,江澄忍不住裹紧了风衣匆匆忙忙跑了起来。
“早知道应该穿厚一点再去导师家的。”江澄暗道,他抬眼便看见清冷的大街左拐有一家咖啡馆,江澄唇角微勾,他暗叹了一声再也不用在大雪里奋行了。
咖啡馆里开着暖气,迎面而来的温暖气息让江澄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他走到一个靠窗的座位旁坐下,耳边是那些美丽的英国女士对他外貌的赞叹。
咖啡上来的很快,江澄瞟一眼放在咖啡旁的方糖,他蹙眉,直直端起那苦涩的咖啡饮了一口。
确实很香醇。江澄一本正经的给了一个评价,咖啡的香味充斥在他的口腔,他想了想,但还是家乡的茶好喝。
江澄无聊的翻看着刚才从导师家拿来的资料,一页接一页的英文让他有些头疼,他放下资料揉揉眉心看向窗外,正好和一双漂亮的眸子对上。
那是一个很儒雅很俊美的年轻男子,黑色的风衣包裹着男子修长的身躯,漂亮的脸庞在路灯下显得异常的柔和,纷纷扬扬的雪落到他黑色利落的发上,江澄呼吸一滞,身边的嘈杂似乎都消失了,这个世界只剩下他和那个男子,江澄脸色一白,快速低下了头。
窗外的蓝曦臣一直看着那个身影,那人含光的眸子映在他的心底,让他久久无法忘怀,直到那人低下了头蓝曦臣才收回了目光,正巧他等的车也来了,他拉开车门,又看了看那个身影,才缓缓上车。
“二哥可是看到了什么?看得这般痴迷?”坐在前座的金光瑶打趣道。
“看到一个倾国倾城的佳人。”蓝曦臣如实回答,确实,刚才那个男子,是倾国倾城的。
“想不到英国还有这般风流人物。”开车的聂明玦一本正经开玩笑。
蓝曦臣笑了笑没有搭话,他静静地坐在车上,回忆着那人的模样,越想越觉得欢喜。
通过后视镜观察蓝曦臣的金光瑶笑了笑,他戳戳聂明玦,后者似乎也发现了蓝曦臣的痴汉模样,摇了摇头没说话。
车里一片和谐安静。
待江澄再抬头时,那路边除了孤零零的路灯再也没有其他人的影子,他心里有些失落,他一口饮尽咖啡,顺便拿起热情英国女士偏要送给他的点心离开。
雪已经停了,江澄慢悠悠走回学校宿舍,他傻乎乎的哈出一团一团的白气,天真的像一个孩子,美好的,让人心动。
蓝曦臣没想到自己还会再见到那个男子,同样,江澄也没有想到。
那是一场皇家学术交流会,江澄作为JACK教授最得意的学生,也被邀请前往参加交流会。
其实江澄真的挺不喜欢那种场合,虽是1999年中国改革开放了十几年不断富强起来,但是那些洋人对中国人的印象大多还保持在二战前,江澄不喜欢去招惹是非,但不代表是非不来招惹他。
当江澄反手将手里的香槟泼到对面那出言不逊的年轻人脸上时,江澄就知道,他会成为会场的焦点。
果不其然,待那年轻人的拳头快要挥到他脸上时,他刚要反击便被JACK教授喝止住,江澄躲开那攻击站到了老教授的身边。
“发生了什么?”老教授和颜悦色问道,他知道江澄的性格,这个年轻人品性都是极好的,如果不是招惹到他,他是不会出手的。
江澄一五一十说了,果然,JACK教授怒骂那一脸酒水的年轻人,年轻人的导师也明白发生了什么,拉扯着低着头的学生来道歉。
江澄脸色冰冷,他缓缓开口:“我的祖国,现在确实不够强大,但是请你们一直睁大眼睛看着,不出二十年,东方的雄狮会怒吼,让世界都为它颤抖!现在已经不是1840年了,请记住。”
一席话被他说的铿锵有力,在场的人被他感染,几秒之后掌声响彻会场,蓝曦臣站在人群中,看着这个清冷的少年,他就如雪后的青松,干净挺拔,有着中国人特有的傲骨!
江澄随着Jack教授觥筹交错,不一会他的脸便变得绯红,江澄找了个借口逃离了会场,他随意挑了个方向径直走着,哪不知入了花园。
花园有些大,江澄绕的头晕,他索性在喷泉周围的木椅处坐下。
冷风吹过,江澄终于清醒了一些。待他站起时,身上已经覆了一层薄雪,江澄微微叹口气,脸色有些疲倦。
“哎呀二哥怎么急匆匆的离开了?”金光瑶看着蓝曦臣放下酒杯离开会场。
“可能看到天使了吧。”聂怀桑打趣,他刚才看见蓝曦臣一直看着一个方向,聂怀桑知道蓝曦臣在看谁,毕竟那个人的光芒,确实亮眼。
厚靴踩着落雪的声音有些响,江澄听到声音后猛的回头,他抬眼看去,是刚才那个出言不逊的年轻人。
那年轻男孩红着脸走到他身边,江澄蹙眉,冷笑问道:“怎么?来找我打架?”
“找你道歉。”那男孩道。
江澄似是笑了声用中文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男孩听不懂中文,他窘着一张脸,江澄拍拍他的肩用标准的英伦腔笑道:“你应该去中国看看,那里很美。”
男孩在江澄身边坐下,他看着江澄的脸,这个俊美的中国人在谈起他的故乡时脸上的笑意,一瞬间让他恍了会神。
“你会回中国吗?”男孩问道。
“会的。”江澄笑道,他身形挺拔,笑容平淡,男孩也笑了,他起身伸手道:“我是Jim,很高兴认识你。”
江澄回握,道了声“江澄”便再没说话,Jim陪他坐了会后便离开。
江澄坐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卧槽,我好像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突然江澄又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他以为是刚才的那个男孩又来了,于是抬头刚要打招呼时却发现走来的是一个俊雅的男人。
江澄尴尬的收回手,蓝曦臣将他的窘迫尽收眼底,江澄尴尬的用英文打了个招呼,蓝曦臣却用中文道:“我是中国人。”
江澄愣了愣,他突然想起来,他似乎见过这个人,那夜在咖啡馆,他和一个人对视了一会儿,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你是那日咖啡馆外的那个人?”这样问有些失礼,但是江澄还是问了出来。
“想不到你还记得我。”蓝曦臣温和一笑,江澄看着那个笑容,一瞬间有些心悸,他想,真是好看啊。
“江澄。”江澄伸手。
蓝曦臣握住那双玉雕般的手,江澄的手很冷,蓝曦臣蹙眉,他有些心疼看着江澄道:“蓝曦臣。”
“额,那啥,我迷路了,你知道出去的路吗?”江澄思考了许久,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确实这个问题很掉价,但是作为一个路痴,该坦白时要坦白,江澄这样安慰自己。
“嗯,我知道,跟我走吧。”蓝曦臣拉住江澄的手笑道。
后来蓝曦臣告诉江澄,那一夜的他就像是一只迷失在森林的麋鹿,优雅而神秘,落雪覆满他的头,在那一刹那,让蓝曦臣自己难以置信的是,他遇到了他的天使。
用中文来翻译便是,那一夜落雪覆满来路,站在林中的你,让我一见钟情。
他们从相识到相爱。
2004年,伦敦下了一场大雪,那场雪带走了一个巴士的人的生命,同样,那场雪,带走了江澄的爱人。
2006年,江澄告诉温情他参与了国家新计划,他问温情,“温情,你信不信时光穿梭?”
温情说,不相信,这都是科幻小说的内容。
江澄笑了笑,他眼里有光,温情知道,那是希望。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江澄都没有再出现
再见他的时候是在湖心公园,公园那里有一片莲池,夏天一到,便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盛景。
那日温情带着温宁到公园散步远远的就瞧见一个孤零零的人影,温情立刻认出他,把温宁打发去玩耍了后温情走到他身边坐下,他很平静的看了温情一眼,温情问道:“最近还好吗?”
他淡笑没有说话,夜晚的风拂过他的脸颊,江澄的刘海被风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的轮廓被风细细勾勒,温情拉住他的手捏了捏,他笑道:“怎么,想问我用什么护手霜的?”
“就贫嘴吧你。”温情笑笑松开他的手,注视满池莲花,忍不住悠悠叹口气又道:“这里的莲花挺漂亮的。”
江澄垂眸,他思绪似乎飘远,很久很久他才开口:“这些不稀奇,你见过冬天盛开的九瓣紫心莲吗?”
温情不解:“冬天怎么可能会有莲花盛开?”
江澄冷笑一声,他眼里是盛满的悲伤,他道:“科技改变生活,在伦敦城郊的一个庄园里,曾经有个人,让莲花在冬日绽放,一池子的紫色,在白雪的衬托下,很美。”
江澄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蓝曦臣熟悉起来的的。当有一天在上完Jack教授的课后他在学校公共电话亭打电话,魏无羡告诉他,我们都很好,金凌在一旁的偶尔插几句嘴,打打闹闹间都是一片暖意,江澄捂着听筒,脸上是平和的笑意。
江澄放下听筒
当江澄走出电话亭时正好遇见了从旁边经过的蓝曦臣。江澄本想刻意无视对方却没想到对方笑着和他打招呼,江澄有些不好意思,也淡笑着和人打了招呼。
就算江澄是笑着的,蓝曦臣也能感觉到眼前人的不开心,后来江澄问蓝曦臣为什么每次他不开心的时候他都知道,那时候蓝曦臣拉着他冰凉的手不停哈气,他道:“心痛。”
江澄不解,疑惑看着蓝曦臣,后者指指自己的心口笑了笑:“你是我的心,所以你痛的时候我都知道。”
蓝曦臣其实嘴很笨,他不会刻意说什么甜言蜜语,但是他却愿意用最质朴的话来表达他的爱意,这一点江澄很受用。
只是后来,这样的话再也没有人说给江澄听了。
蓝曦臣笑问:“刚打完电话吗?”
江澄点点头笑道:“快过年了,打个电话问候几句罢了。”
蓝曦臣点点头,确实,中国人的年是按照农历来过的,而外国人喜欢过新历,虽说人在英国,但是江澄蓝曦臣等人也是按照传统过年的。
“在英国新年你一般怎么过?”两人并肩走着,江澄随口问道。
“和几个朋友一起包饺子吃团圆饭。”蓝曦臣笑道。
“原来如此。”江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那你呢?”蓝曦臣问道。
“暂时还不知道,可能是在宿舍里写论文吧。”江澄挠挠头,一脸茫然。
“那我可以邀请你来和我们一起过年吗?”蓝曦臣停下脚步看着身边的男子,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要邀请江澄,只是心比大脑反应要快,话在一瞬间便脱口而出。
江澄似是愣住,他摇摇头,道:“我不怎么喜欢和外人过节。”一句话,便泾渭分明。
蓝曦臣也不气恼,他还是那副淡笑的面容,他笑道:“你先不要拒绝我。”
江澄叹口气,不语,恰巧一个法国的同伴向他走来,微笑着送给江澄一朵玫瑰花,江澄收下并礼貌道谢。
待那法国同学离开后蓝曦臣才道:“很漂亮的玫瑰。”
“洋人规矩比较多,这人天天送我一朵玫瑰花,说什么礼貌的问候。”江澄傻乎乎的看着蓝曦臣吐槽。
蓝曦臣愣了愣,片刻他才笑出声,他凑近江澄,指着那朵娇艳的玫瑰道:“你不知道玫瑰花什么含义吗?”
“啊?这种花有什么含义吗?”江澄不解。
“额。”蓝曦臣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玫瑰的含义,但是想了想,他还是凑近江澄的耳朵,小声的说了一句“玫瑰的花语是我爱你”。
虽说蓝曦臣是在解释,但是在听到末尾三个字的时候江澄不争气的红了耳朵,他将玫瑰花扔到蓝曦臣怀里,一脸的嫌弃:“原来是这样,以后再也不收了,我还以为是因为礼仪……”
蓝曦臣见江澄如此抗拒,他问道:“你很讨厌同性恋吗?”
蓝曦臣的问题如此直白,倒是让江澄不知道如何作答,气氛一瞬间有些尴尬,蓝曦臣心里闪过一丝悲伤,他垂眸苦笑道:“我知道了。”
“并不是这样。”江澄不知为何,他突然解释了一句,他说:“也不是厌恶,我没有喜欢过别人,所以不明白男女或是男男之间的那种情愫罢了。”
江澄的话让蓝曦臣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要做到什么样的状态才会在十几年的生涯里不动一次情,其实就连江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喜欢别人的感觉。
直到后来,江澄才知道,或许,那种情愫只是为了蓝曦臣。简单来说便是我所有的爱,只为了留给你,除你之外,再无其他心动之人。
蓝曦臣拍拍江澄的肩表示安慰,江澄摆摆手表示自己习惯了,两人不知并肩走了多久,若不是金光瑶来催蓝曦臣,大概他们可以把伦敦大学走上个几十遍。
蓝曦臣离开后江澄才松了一口气,他慢慢踱步回到宿舍开始写他的实验报告。
就这样平淡的过了几天,除夕终于如约而至。
江澄在校门外的华人餐厅吃了饭,然后买了瓶酒坐在校园的观景椅上发呆。
他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酒,试图把自己灌醉好睡一个囫囵觉,待酒见了底江澄才打算回宿舍,他一边走一边抱怨:这洋鬼子的酒太差,喝完一瓶了一点醉意都没有,哪像故乡的红星二锅头或者姑苏天子笑,一壶喝下去保证胃都是暖的。
江澄骂骂咧咧走到楼下,发现楼下站着一个人,他定睛一瞧,原来是蓝曦臣。后者似乎也看见了他快步迎了上来,蓝曦臣一靠近江澄便闻见了酒气,他蹙眉拉住人的手问道:“喝酒了?”
江澄疲倦的点点头,他笑道:“今天过年,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饺子。”蓝曦臣将手里的食盒放到江澄手上,江澄打开一闻,香味扑鼻,他忍不住笑了笑:“真是谢谢你了。”
“你喜欢就好。”蓝曦臣看着人的眼睛。
“你不打算邀请我去你家坐坐吗?”江澄突然问道,他有些好奇,蓝曦臣的家会是怎样的一个样子。
“你愿意去吗?”蓝曦臣反问。
“当然。”江澄有些不耐烦道。
“那上车吧。”蓝曦臣走到一辆车的旁边拉开车门邀请江澄,江澄也不客气上了车便系好安全带。
“坐好了。”蓝曦臣叮嘱,然后开着他导师的老爷车慢悠悠的往自己的公寓驶去。
不知过了多久便到了蓝曦臣的公寓,江澄下车看了看,然后一脸惊讶:“这是公寓?”
蓝曦臣看了看点头。
“蓝曦臣你是不是对公寓有什么误解,这明明是一个庄园好不好!”江澄扶额道。
“有什么不一样吗?”蓝曦臣反问,俊郎的脸上是一片茫然。
江澄突然不想和他在这种问题上纠缠,他径直入了蓝曦臣的房子,无比自然的坐在了安乐椅上,蓝曦臣笑着点燃了壁炉,江澄身上的严寒悉数被壁炉燃起的温暖驱散。
“想睡一会吗?”蓝曦臣看着有些疲倦的江澄问道。
“唔,不用了。”江澄撑着头看了看温暖的客厅,全是英伦风的装饰,除了壁柜是中国镂空的雕花形式,江澄顿时来了兴趣,他走到那书架旁,伸手摸了摸梨木的书架,蓝曦臣端来一杯茶递给江澄,江澄嗅到茶香急忙回身接住,他道了声谢,笑道:“很香的茶。”
“江南的茶一直挺好的,你很喜欢这个书架吗?”
“这倒不是。”江澄摇摇头,他只是突然想起了莲花坞。
莲花坞是江家祖传的宅子,在他父亲的书房便有这样的书架,后来发生了那件事后,江家祖宅被贩卖以抵江氏企业的亏损。
“可是在想什么?”蓝曦臣看着江澄脸上晦明变化不由问道。
“没有。”江澄冷漠出声,他顿了顿道“我肚子饿了。”
“啊,抱歉。”蓝曦臣放下茶杯走到冰箱旁打开看了看,发现几乎没什么吃的,蓝曦臣不好意思挠挠头:“好像没什么吃的了。”
“我看看。”江澄走到蓝曦臣身边,看了看冰箱发现有一把散面和几枚鸡蛋,他笑了笑:“足够了。”
江澄拿出几个碗然后熟练的打鸡蛋,蓝曦臣看着江澄有模有样的不由一笑:“想不到你会做这些。”
“我看着像衣食无忧的公子哥吗?”江澄反问。
“是有点。”蓝曦臣很实诚回答,江澄反而愣住,他笑了笑:“你这样说也没错。”
确实,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江澄也不至于背井离乡跑到英国,他下意识出国只为了躲避内心的罪恶罢了。
江澄手艺很好,不出片刻两碗热腾腾的鸡蛋面就做好了,蓝曦臣嗅到香味笑道:“好手艺。”
江澄没说话,自顾自吃碗完面,他抬腕看表,还有两个小时便凌晨了,江澄想了想问道:“你为什么来英国?”
“唔,为了求学,然后回国做贡献。”
“有志向。”江澄笑道,随即他回身,杏眸含光:“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江澄的嗓音清冷,淡漠的笑容如冬日的雪让人冷的害怕,但是蓝曦臣却很喜欢这样的江澄,干净的一塌糊涂。
“不知道。”
“寻求一个答案罢了,有酒吗?”
“葡萄酒可以吗?我朋友的,是从法国运回来的。”蓝曦臣问道。
“唔可以。”江澄点点头,蓝曦臣利落的从酒柜里拿出一只高脚杯,倒了一杯葡萄酒递给江澄,淡淡的酒香充斥在江澄鼻尖。
蓝曦臣见江澄那副爱不释手的模样,暗叹金光瑶和聂明玦的葡萄酒还是有一点用处的。
酒过三巡,江澄突然笑了笑,他问:“蓝曦臣,你说人死了会进入天堂吗?”
“子不语怪力乱神。”蓝曦臣笑道。
“唔,子不语子不语,呵。”江澄失态冷笑,他突然抬起头,淡漠看着蓝曦臣:“我手上有两条人命,死了也上不了天堂。”
江澄心里的结不仅仅是他爱的那个人,他心有罪恶,所以注定他无法拥有美好。
江澄告诉我,蓝曦臣之所以会死,大部分是他害得,因为蓝曦臣太美好,上天不允许江澄得到救赎,所以带走了蓝曦臣。江澄说这番话的时候很是疯魔,我无力开导,江澄告诉我,他肩上有三条人命,所以千刀万剐也不足惜。
但我知道,这都和他无关。
也确实与他无关,他的父母之所以会死是因为遭到敌商暗害,他痛恨自己当时没有在他父母身边,他悉数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画地为牢作茧自缚。
而2004年的那场大雪,覆盖了蓝家庄园满池的紫心莲,也覆盖了江澄鲜活的心。从此,他的时间再无春夏秋冬,他丧失了他的色彩。
江澄直到后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沦陷的。或许是蓝曦臣的怀抱太温暖,或许是那个人在他身边他再也不会在深夜做噩梦惊醒,又或许那个人是一块浮木,能给他一方救赎。
待2002年时,他和蓝曦臣正式确立关系。
如果遗憾可以弥补,那我们是否还会再见?
1998年,我失去了我的父母,由于仇家故意报复,我的父母在车祸中丧生。
而他们生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我的。我们以为一件小事不欢而散,但我没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再听到他们的声音。
我选择远走他乡,独身一人在伦敦,以为这样,便不会再失去。
但是,我没想过,会遇到蓝曦臣。
同样,我也没想过,我会爱上蓝曦臣。
但是,最后我还是失去了蓝曦臣。
2004年冬天,伦敦大雪,蓝曦臣所乘大巴因雪地湿滑发生侧翻,蓝曦臣为护住同座的孕妇,不幸死亡。
我赶到的时候,冰冷的太平间铁床上,躺着孤零零的蓝曦臣,我不敢相信,想走近一点去辨认尸体,却发现连走过去的勇气都没有。
曦臣的尸体是金光瑶和聂明玦认领的,全程我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后警局工作人员把他的遗物拿给了我,透明塑料袋里零零散散装着一些东西,但是最醒目的是里面一朵破碎的莲花,是九瓣紫心莲,莲上还斑驳着血迹,金光瑶走到我身边告诉我,前段时间蓝曦臣一直找他研究莲花的种植,花了很长的时间,耗了无数的心血,才使得本是在炎炎夏日盛开的莲花在寒冬腊月绽放。
二哥所做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喜欢你。金光瑶对我道。
是,我曾经随口说过,玫瑰再美也是妖艳,不及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的姿态,若是能在寒冬腊月看见九瓣紫心莲就再好不过。
我没有想到,蓝曦臣真的把这句话听了进去,我想起那段时间他一直忙碌,没想到竟是在做紫心莲的研究。
“去看看吧,在二哥的农庄,那片池塘,倾注了他对你的无双爱意。”金光瑶站在我身边道。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去了农庄,站在那片池塘边上,池塘因大雪结了冰,一片荒芜,和我一起的金光瑶只是淡笑,他掏出一罐紫色的药水缓缓倒进去,我瞪大眼,看到了此生无法忘怀的风景。
池塘上覆着的冰开始融化,很快池塘便恢复成夏天波澜的模样,无数荷叶从池底冒出,覆盖了一片池塘,随后,一株接一株的紫色花苞从荷叶下探出,在我的目光里,在纷纷扬扬的细雪里,悄然绽放。
我捂住嘴,一脸的惊讶,我习惯性的抬起头想找到那个人的身影,却发现,那细雪覆盖了我的眼,白茫茫的天地里,只剩我一人,我跪在池塘边,看着那绽放的绝美紫色,泣不成声。
若说二十年如梦,那这二十年里,我几乎都在做噩梦。
2005年我向上院提交了“时光”计划,到2005年夏天计划书通过,我从英国赶回中国。
计划为什么没有在英国提交,原因有三,一我相信计划会成功,我不希望这个成果被英国拥有,二我相信我的祖国有能力完成这个计划,三我不想留在那个处处有蓝曦臣的地方,每一个留有他痕迹的地方都会让我诛心难熬。
蓝曦臣曾经是我的救赎,现在,他是支撑我走下去的动力,我始终相信我们有一天会再见。
从2005年一直到2015年,十年时间,我耗费了十年的时间待在实验室,见证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有些时候,我真的很累,累到想放弃,想随他而去,但是我不能。
不知从哪一天起,我开始失眠,闭眼的瞬间脑海里都是蓝曦臣的脸,我开始吃安眠药,试图靠药物逼迫自己睡着,但是,几乎没用,我可以睁着眼睛直直的躺在床上,从夜幕降临一直到旭日东升。
温情告诉我,有种思念叫病入膏肓,而我,已经无可救药。
终在2015年的夏天,时光机研制成功,那一刻整个科研室笑声连连,我却心静如水,我细细抚摸着那台白色的机器,只要坐上去,按动开始按钮,强大的电波便会逼迫灵魂离开本体,然后通过磁场去到自己想去的时代,灵魂再附在那个时代的自己身上,便大功告成。
但是去的时间也不会久,只有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之后,必须要回来,不然磁场作用消失,便再也回不来。
我站在机器旁,因为机器是第一次成功,所以设置的时间只能是二十年之间,并且去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但我觉得足够了,因为一个小时足够让我告诉他,不要遇到江澄,不要爱上他,更不要因为他,失去自己的生命。
我只想告诉他,好好的活着,活下来,这样我们迟早会再见。
虽说实验成功,但是还是需要人再次检验时光机的性能,从2016开始,我一直递交申请,申请能成为时光机的第一人,只是上级一直不给予通过,我叹气,端的是无可奈何。
但是,我还是相信,我和他会再见。
2019年,通过表决,我的申请通过,那年冬天,我告别了阿姐和魏婴,坐上了时光机。
当电流刺过身体的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1999年的蓝曦臣,他站在路灯下,对我说:“晚吟,好久不见。”
2019年冬天,云梦罕见的下了大雪。
“你会回来吧?”魏无羡把着方向盘问道。
“你猜猜?”江澄难得开玩笑,弯弯的眉眼很是漂亮。
“你会回来。”魏无羡肯定道。
“是的,我会回来。”江澄道。
魏无羡没有再说话,他打开了车载音乐,勃拉姆斯的摇篮曲萦绕在车厢,江澄靠着车椅缓缓睡去。
“一路顺风啊江澄。”魏无羡看着江澄的睡颜轻声道。
车缓缓驶入了国家科院,江澄醒来时魏无羡正在车外抽烟,江澄拉紧衣服下车便看见魏无羡孤独的身影,他心里忍不住一痛,他蹙眉:“少抽点烟。”
魏无羡回头嬉笑:“男人的烦恼就要靠烟来解。”
江澄笑骂了一声然后看了看天,他道:“快下雪了,回去吧。”
“我看你进去。”魏无羡笑道。
“行。”江澄点点头,他看了看魏无羡,然后往科院大门走去,突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他回眸一笑:“排骨汤都给我留着,不准偷喝完。”
魏无羡没想到江澄会突然说这个,他当即愣在原地,片刻他抬眼笑了笑:“都给你留着。”
“那还不错。”江澄回头继续走。
“江澄!江晚吟!”魏无羡扔掉烟大声喊道,江澄回头看他,却发现,细雪中的魏无羡已经跪坐在地,泣不成声。
就像当年在莲池旁的他一样,无助又可怜。
江澄终究是进了实验室的大门,大大小小的研究管插在他身上,他曾经的同事既紧张又兴奋的看着他,江澄对着同事一笑,用口型说“没关系”,小同事点点头在一边承诺:“澄哥,你一定会没事的。”
江澄笑着点点头,然后他闭上眼,等待着电流的刺激。
当电流刺过江澄的身体时,江澄的身子突然绷紧,他脸色苍白,但还是咬着牙一声不吭,身边的工作人员不断加大电流的刺激,越来越强烈的疼痛袭向江澄,江澄听到自己的大脑似有一根弦断掉,他吐出一口浊气,陷入了昏迷。
入目的是漫无边际的黑,江澄试探的往前摸索,发现什么也摸不到,江澄自嘲一笑,难不成自己这是死了?看样子是要失信了啊……
“先生,先生?”一个温和且标准的英伦腔传入江澄的耳中,江澄猛的睁开眼,入目的是温暖的咖啡馆和穿着白色冬衣的女服务员。
貌美的女服务员看着趴在桌子上的俊美东方男人温和问道:“先生,你还好吗?”
江澄还陷在实验成功的喜悦里,他伸出双手看,发现腕上的表时间停留在1999年,他抬首,看着温和的女人干涩问道:“现在,是1999年?”
“噢是的,先生,现在是1999年,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噢没事。”江澄摇摇头,他微笑:“能给我一杯蓝山咖啡吗?”
“请稍等。”女人对江澄一笑然后扭着腰肢离开。
江澄还是坐在二十年前的那个位置上,他微微侧头,看着玻璃窗外的景色,还是二十年前的那场大雪,江澄向前面的女士借来了镜子,镜面里的男子俊郎无双,确确实实是他二十年前的模样,江澄捂住自己的心脏,他忍着心里的痛,静静的等待着蓝曦臣。
女服务员把咖啡放在江澄的面前,江澄微微一笑谢过,然后端起咖啡,看着窗外。
窗外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俊郎的男子,男子温润如玉,黑色的风衣越发显得男子身形挺拔,似是注意到了江澄的目光,男子抬起头与江澄对视,江澄微微颔首,举起手中的咖啡杯淡笑,他薄唇轻启,道:“longtimenosee,mylove.”
江澄喝掉咖啡,从包里掏出钱递给服务员然后抱着自己的资料向着那个人走去,每走一步便离那个人越近,江澄忍着心里的悲痛,走到蓝曦臣身边,伸出自己的手笑道:“你好,我是江澄。”
蓝曦臣一脸受宠若惊,他伸出自己的手抓紧江澄,然后温和一笑:“你好,我是蓝曦臣。”
“送给你。”江澄从包里拿出一张卡片,那是他刚才在咖啡馆里面写的,江澄笑道:“很快,我们会再见的。”语毕,江澄颔首示意,然后离开。
一个小时能做什么?江澄曾经想过这个问题,后来他得到了答案。
一个小时能让我跨过二十年的时间来到你的身边,用目光细细勾勒你的眉眼,然后告诉你,我们未来会再见。
或许微不足道的一个小时在日常很简单,但是这一小时却是江澄失去了蓝曦臣后的十五年里日日渴望的,哪怕只有一分钟,他也想跨越风雪,找到那个人,再看他一眼。
蓝曦臣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他心里有些疼痛,他看着那张卡片,卡片上是好看的瘦金体字形。
2004年勿乘大巴车,愿君平安,我在2019等你。
很简单的一句话,但是蓝曦臣看到那句话的时候,却已经泪流满面。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控制不住的眼泪顺颊而下,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只能模模糊糊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泣不成声。
江澄捂着心脏跪在一个墙角,撕裂般的疼痛让他痛不欲生,汗水覆满他的额头,他勉强扯着嘴角,他终于见到他了,只可惜,连个拥抱也没有,江澄摇摇头,他耳边一阵鸣叫,一阵疼痛袭向他的大脑,他呼了口气昏迷过去。
“快,加大电流刺激!快啊。”
“教授,江澄的心脏频率在不断降低。”
“快啊,快让张医生来啊!”
嘈杂的声音和晕眩的感觉让江澄有些想吐,他微睁着眼努力呼吸着,耳边是同事的叫声和老教授的指挥声,江澄松了口气,他暗道……原来,我回来了……
2019年的大雪,终究是要停了。
江澄出院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他在医院封闭调养了三日,今日可以出院了。
江澄一身轻松走出医院大门,他抬首看着蓝天,湛蓝的天空是希望的色彩,江澄微微一笑,他暗道:“蓝曦臣,我们会再见的。”
突然他听到一阵铃铛响起的声音,他回首,看见一个温和的男子淡笑着看着他,那个男子笑道:“晚吟,好久不见。”
所有的久别重逢,都是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