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衔云冢

怀化十三年暮春，她收到师父飞鸽传书，在别云山洛涧下衔云冢前等候，不久师父果真领回一个男孩。

师父“棠儿，这是穆弦安，也是我特意替你找的伴儿。”

师父侧身让开，便见那大丛的雪璎珞浓灌前立着一个身形矮瘦的男孩，脸颊是不见血色的苍白，睫毛浓长，模样还未张开，那双眼睛倒是惊人的黑亮。

很容易令人联想起一种警惕性很强的幼兽，看着柔软无害，防备心却很重。贸然上去摸一把，反倒是会被一爪子拍出道血印子。

不过，若是在师父手里滚一遭嘛，磨练性子作为第一关自然是逃脱不了的。

傅棠末“那这位就是小师弟了，谢谢师父。”

她的笑容总是很甜。

傅棠末“以后由我罩着你。”

她行三，家中一直有长姐管束，新近得了家书才听说添了弟弟，只是她还未曾见过。

这位小师弟煞有其事地低头作揖，故作成熟的声音听起来还有点奶。

穆弦安“师姐。”

于是，师父一手牵着一个小徒弟，带他们进冢。

衔云冢看似天然，实则其中暗藏机关阵，行走时会有花木假山移动，瘴气弥散，人在其中犹如在迷宫中穿行。寻常人不知阵法奥妙，一旦误入便很难走出，此地因而得名。

日光被瘴气削减了大半，空气中漂浮着雪璎珞清甜素雅的香味。两相映衬，更显阴寒。

她悄悄打量了男孩一眼，发现他粲然的眸子里其实藏有一点孩子气的慌乱无措。

正是春末时节，众花尽去，唯有此间花到荼蘼，韶华胜极。

———分割线———

兰舟小小的胸脯还在上下起伏。

兰舟“要没有我们救你，你觉得你是不会在马路中间被人踩扁，还是不会在冰水里冻死？一副叫花子模样，不知天高地厚，在这里大言不惭！要不要脸哪你！”

烛光中，少年嘴角残忍的笑意更浓，眼中却逐渐结起寒冰。

又是这样的人。

摆出一副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嘴脸。

惺惺作态，喋喋不休，随随便便甩出点银钱便自封为救世主，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自己所谓的善心换来的报答——最好是让人痛哭流涕地跪在他面前感恩戴德。

不过是这群蠢人，冠冕堂皇地借善良之名，以践踏别人的尊严为乐。

傅棠末“这些年，你过得一定很委屈吧。”

傅棠末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她的声音很轻很慢，带着一股温和低沉、沁入人心的力量。

少年怔了怔。

她问他委屈么？仅仅是猜测吧。她何以想象到自己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切？

但这一句话，足以让这个言辞刻薄的少年短暂地体会到了眼眶的酸涩。

烛火轻摇，傅棠末的神情看得不大分明。

一瞬间，恍如隔世。

是啊，隔世。不教她经历一次，她还真的很难相信涅槃重生这回事。

傅棠末闭了闭眼。半晌再睁开时，眼里的颤动已经被她压下去。

傅棠末“昏迷这许久，想必这位公子也是饿极了。”

她转身向兰舟吩咐道。

傅棠末“兰舟，你就近买些云炸糕——各式糕点，还有四五道酒菜小食来，清淡些的，等会儿我们一起吃。”

兰舟面色还有几分不虞，饿死这个叫花子也是他自讨的，但听到后头她立刻足下生风，高高兴兴地应声去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