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宾客不欢,不提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范陈二人,年轻一辈这顿火锅吃得也很不是滋味,李承泽和燕小乙尚且能镇定淡然,范若若也波澜不惊,只有范思辙,整个人快缩到桌子底下去了,他的胆就像仓鼠,对先天敌人有着天然的危机意识。
有必要拎出来讲的就是费介,那日李云睿在城墙上讲的惊天大瓜差点把他噎死,不管庆帝沦落成什么样子,还有多少战斗力,全心全意只有宝贝徒弟的他在东夷第一眼看到这位皇帝脑中就闪现过四个大字:引狼入室。
庆帝肖想自己的儿子不是什么光彩事,换了别人他早就把这个不知礼义廉耻的惊天大料拿喇叭放了出来,可这关系到范闲,桌边坐得皆是至亲之人,他怕这料一哆嗦,火锅得翻,更怕世人以范闲为谈资下饭。
陈萍萍却另有想法,他们已经结束了一番配菜战:“陛下。”他讽刺一笑,“现在不该叫陛下了。”
庆帝拨开散乱花白的发:“庆国仍是李家的天下,没变。”
“老李。”陈萍萍收起笑容,“我有一事不明。”
“你问。”他揉揉青紫的眼眶。
“城墙之上,李云睿说的是真的吗?”陈萍萍眉眼弯起,嘴角含笑,却是无比严肃,满脸透着阴沉和危险,似是黑暗中静待捕猎的狮子,下一刻就要把对面的人撕成碎片。
火锅的热气上升,在场的除了影子和费介,都不知道他问的什么,只不过大家都已经在东夷安定了这么久,不想再起任何事端来打乱平静,探究欲不强,范建热着羊肉看了一眼陈萍萍,不赞同他旧事重提:“还提以前的事做什么?”嫌日子过得不好吗?这火锅它不香吗?什么城墙上?与庆国的任何东西他都不想知道。
费介忍不住了,恨恨道:“范建,你不知道?这家伙他,他,他……”他了半天没说出下文,觉得太过羞耻乱了纲常,这事由他嘴里透露出来总觉得不对,他一拍大腿,气鼓鼓道,“陈萍萍,你来说!”
陈萍萍不答,只犀利地盯着庆帝,想要把他盯出朵花来。
范闲叼着鱼丸懵逼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客栈里满地的葡萄渣碎菜叶,他不想来第二次:“老师?不要辜负美食。”
费介满嘴的话不知道怎么说,一想到养虎为患火锅都不香了,他捅了一下装死人的影子:“影子!你说!”
范闲莫名其妙,他心中最大的疑团都在太平别院湖底,这辈子都不想打开它,他不知道陈萍萍问的事与太平别院有没有关系,毕竟这关系到他老娘叶轻眉:“老师,李云睿说什么?”他不想去揭开它,不代表逃避去面对它,如若这个秘密一定要在这个时期真相大白,冥冥中自有注定,他愿意去探一探。
陈萍萍望着始终沉默的庆帝,已然得到了答案,‘砰’地一声拍桌,连带着手边的茶壶盖都震翻在地,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范建差点被一颗鱼丸堵住喉咙眼:“陈萍萍你疯了!”他可以再来一次投掷赛,但这东西都煮熟了下料了好吃的紧,不能浪费扔在那个畜生身上。
影子到底是陈萍萍的米虫,一下秒懂,起身把大门关上。
厅堂里早已在三人大战时跑光光了人,中央孤零零一桌气氛凝重,一触即发。
李承泽掰着一只鸭腿停顿在那里不明所以,燕小乙也放下了西瓜抱臂眨眼,范若若和柳如玉拉着经不起吓的范思辙躲到了角落,范闲扫视一圈:“怎么又炸了?”庆帝是给了钱的,他们再打一次,他这个掌柜真的只能退钱赔医药费了。
五竹捏着铁钎把他往范思辙方向一推,柜台上的装饰快剑瞬时飞到手心,他将剑扔给一头雾水的木头人谢必安:“保护好他们。”
“叔,你手上装了磁铁?啊不对,是电生磁吧?”范闲拍额慌道,“叔!我这小楼禁不起你们这么动真格!”
“谁杀范闲,我杀他。”五竹不管李云睿说了什么,他想杀庆帝,就这么简单。
一句话点醒梦游的李承泽,跳下凳子跑到范闲旁边,分给他半个鸭腿:“看戏。”
有五竹在,不慌。几个打一个,更不慌。
燕小乙不慌不忙地来到谢必安身前,他没去拿弓,看这架势,根本就用不着他出手。
“二殿下?”范闲愕然,他不是圣母,但觉得要顾及下好友的感受。
李承泽深吸一口气:“他死不了。”庆帝虽罪大恶极,但没有人希望他死,因为活着方能感受折磨痛苦。
“他好歹是你爹……”范闲小声嘟囔,啃了口鸭肉,饶有兴致地准备观赏这世纪之战。
李承泽淡淡一笑:“也是你爹。”
这句话彻底点炸了费介:“去你妈的爹!”他手一扬,毒粉撒了满天。
范建大喊:“费老!你这样容易误伤!”再说庆帝是大宗师,即使潦倒窘迫没了一只手依旧是大宗师,毒粉除了放倒自己人,毫无用处。
“范建!你冷静?他想抢你儿子!”费介喊回去。
范建瞪眼:“不是一直都跟我抢么!”他客观来上只是个养父,这是事实。
“你懂个屁!”费介大吼,“他脑子里那龌龊的心思!他,他,他对范闲动了那种念头!”
范建提着一盒冻豆腐没转过弯来:“……哪种念头?”
庆帝坐在雾蒙蒙的毒粉中不动如山:“朕敢做敢当。”
还是皇帝的时候金口玉言从不乱说话,这两年不是皇帝了,这句话还真的是随口一说,这随口一说,就把范建气成河豚。
范建刚明白费介是什么意思,还没从震惊中脱离出来,就被这四个字砸昏了头,什么叫敢做敢当!?他做了什么?!!
“你已经不是朕了!”他端起汤锅,被庆帝仅剩的一只手按住。
“老家伙,不要激动。”庆帝看这架势,回想起刚刚赌气似的话颇有些后悔,范建要是气出什么毛病,他一个尴尬之人不好交代,“我还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也就是你想做?”范建做到司南伯这个爵位,与当年独一份高考状元不无关系,阅读理解满分,“老匹夫!你欺负我儿子!我跟你拼了!”
费介抓住语病:“范建你别胡说!他什么时候欺负到我徒弟了!?传出去声名有损!”
角落里的一行人被刺激得瞠目结舌,范闲回过神来大声道:“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什么什么声名!?”怎么听着就那么奇怪呢!
五竹突然出声:“你被欺负了?”
范闲惊圆了眼睛:“叔!你别造谣,你知道‘欺负’是什么意思吗!?”
五竹板板仄仄偏过头,换了一种问法:“他摸你小手了?”
叶轻眉在世时,与庆帝你侬我侬情深期间,打闹之下,她曾提过这个词,是以五竹的认知中,结合当时语境,‘欺负’=‘摸小手’
场面一度冰冻了几秒,还是范闲跳了起来,长期苍白的脸颊甚至激动地泛了粉:“叔!苍天作证!他没碰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