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魏无羡从睡梦中醒来,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穿戴好之后,向弟子询问蓝湛的下落,才知道,蓝启仁将姐弟三个都叫了过去。
一直到下午,蓝湛才回来。
魏婴字无羡“蓝湛,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蓝湛字忘机“魏婴,江宗主来信,让兄长去一趟云梦”
魏婴字无羡“是云梦出什么事了吗”魏无羡焦急的询问道。
蓝湛字忘机“江澄并未说什么,只是说倒了之后详谈,兄长无法前去,叔父代为前往云梦,你是否要回莲花坞。”
魏婴字无羡“嗯......去吧,别是莲花坞真的出什么事,我要是不回去,江澄会拿紫电抽我的,反正最近浪的够了。”
蓝湛字忘机“嗯”
于是,蓝湛和魏无羡同蓝启仁去了莲花坞,到了才知道,不知蓝家,连聂家,金家,还有一些仙门百家的家主都在,莲花坞的会客厅。
江澄的脸色有些不太好。
魏婴字无羡“江澄,怎么了?脸这么臭”
江澄字晚吟“滚~你还知道回来!”
魏婴字无羡“出什么事了?”
江澄字晚吟“这就是我请各位来的原因,前几日,有两位姑娘 来到莲花坞,带来一些......消息,这消息太过骇人听闻,所以......”
江澄吩咐下人去将两位女子请来。
这两名女子年纪都已不轻,眼角嘴角的细节里均显老态,而且一个低眉顺眼,惴惴惶恐,一个满身风尘不说,脸上更是被划了五六刀,刀痕陈旧,形容可怖,可谓是令人倒尽胃口。
江澄面色阴沉,对那两名战战兢兢坐下的女子道。
江澄字晚吟“你们在这里说。”
龙套姚宗主道:“江宗主,你这是?”
江澄字晚吟“你们二位谁先说?”
那两名女子面面相觑,那名一身风尘之气的女子胆子较大,起身道:“我先来吧!”
龙套思思“我要说的,是一件大约十一年前的旧事。”
听江澄口气,众人皆知这女子要说的绝不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纷纷暗想十一年前发生过什么事。
龙套那女子道:“我叫思思,本来是个做皮肉生意的,也算是红过一阵吧,十几年前找了个富商想嫁了,谁料到富商老婆是个厉害的,找了一群大汉,带刀划了我的脸,我就变成这样了。”
这女子说话毫不知害臊,也不知拐弯抹角,听得一些女修举袖掩口,一些男修频频皱眉。思思道:“我的脸变成这样,日子就跟之前不一样了,谁都不肯看一眼,更别说做我的生意了,原先的馆子把我赶了出来。我又不会干别的,但又到处都接不到活,就跟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姐妹一起搭伙,她们的客人要求不高,有什么活带我一份,我把脸遮起来也能凑合。”
说到这个份上,有些人受不了了,目光里的鄙夷已赤裸裸地流了出来,有人不明白江澄为何要让众人听这女子当众说这种腌臜丑事。家主们则沉住了气,等她说下去。果然,她这便说到重点了。
龙套思思道:“有一天,我们同一条巷子里的姐妹们突然接到了一笔生意,点了我们二十多个人,用马车接我们去一个地方。我那些老姐妹讲好了报酬,在车上都高兴死了。我却觉得不对劲。说直白点,大家都要么上了年纪人老珠黄,要么就是我这种样子的,付那么多钱,还是先付的,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而且来找我们的人还神神秘秘鬼鬼祟祟,来了就直接都带上车接走,没让其他任何人知道。怎么瞧也不像安了好心!”
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原先鄙夷的心思已被好奇心代替。
龙套思思道:“马车到了地方,直接把我们带进了一个院子下车。我们所有人都从没看过那么高、那么大,那么金碧辉煌的房子,全都被晃瞎了眼睛,气都不敢出。有个少年靠在门口玩儿匕首,看到我们便让我们进去,他关了门,进到房子里,好大的屋里只有两个人,一张大床上的锦被里躺着个男人,瞧着有三四十岁,像是病得半死不活,看到有人进来了,只有眼珠子还能转。”
“啊!”
试剑堂中,忽然有人发出恍然大悟的惊叫:“十一年前?!这是……这是……!!!”
龙套思思道:“事先有人叮嘱过我们该怎么做,就是一个一个拿出我们的看家本事去伺候里边床上躺的人,一刻都不能停,我还以为是个多威猛的汉子,没想到是个病痨鬼。这人哪经得起伺候?只怕是伺候没两下他就要一命呜呼了,哪有这种急色死鬼?而且他们这么有钱,肯定不是请不起年轻貌美的,为什么非要请我们这种又老又丑的?我爬到他身上去了还在想这个,忽然好像有个年轻男人笑了一声,我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床边有一道帘子,帘子后面还坐着个人!”
所有人的心都被她的话紧紧牵住。
龙套思思继续道:“我才发现这个人一直坐在帘子后面,他一笑,床上这个男的忽然挣扎了一下,把我掀开,滚下了床。那个人笑得更厉害了,边笑边说话。他说,父亲,我给你找来了你最爱的女人,有很多个,你高兴吗?”
这句话虽是从思思嘴里说出来的,但众人心头都毛骨悚然,浮现出了一张面带微笑的脸。
金光瑶!
而那个床上的半死男人,一定就是金光善!
金子轩“不可能!怎么会....姑娘,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
龙套思思“我发誓,奴所说句句属实”
金子轩“怎么会,阿爹虽不喜欢他,但是那也是他的亲生父亲啊,他怎么可以!”
金光善之死,在众家之中一向是个公开的秘密。金光善一生风流得几近下流,处处留情处处留种,他的死因也与此相关,堂堂兰陵金氏家主,身体衰弱之际还坚持要与女人寻欢作乐,终于死于马上风。这说出去实在不怎么体面。
金夫人以为丈夫死前还不忘鬼混,最终混丢了命,也活活被气得病倒,不久之后便撒手人寰。
兰陵金氏四处遮掩镇压风声,然而众家早心照不宣。面上哀恸叹惋,实则都觉得他活该,就配这么个死法。谁知今日,他们却听到了一个更加不堪入耳、丑陋至极的真相。倒抽冷气之声在试剑堂里此起彼伏。
龙套思思道:“那中年男人要喊要挣扎,却浑身没力气。刚才引我们进来的那个少年又开门进来,一边嘻嘻笑,一边把他拖上床,拿了一根绳子,踩着他的脑袋把他五花大绑了,对我们说,继续,就算他死了也不要停。我们谁见过这种阵仗?吓个半死,但又不敢违逆,只好继续。到第十二个还是十一个的时候,那个姐妹忽然尖叫,说他真的死了。我上去一看,果然没气了。可是,帘子后面那个人说,没听到吗?死了也别停!”
金子轩已经听不下去了,自己亲生父亲的丑事被拿到明面儿上来说,他这个做儿子的,真的是......丢脸。
龙套思思道:“我一看这人死了,我就知道完了,我们肯定也逃不掉了。果然,完事后,我那二十多个老姐妹,全都被杀了,一个不留……”
魏婴字无羡“那为何单单留下了你?”
龙套思思道:“我不知道!我当时苦苦哀求,说我不要钱了,我绝不会说出去,谁知道他们真的没杀我,把我带到一处居所关了起来,一关就是十一年。最近我才偶然被人救了,逃了出来。”
魏婴字无羡“谁救的你?”
龙套.
龙套思思道:“不知道,我也从没直接见过救我的人。但那位恩公听了我的遭遇之后,决定不愿让这个道貌岸然的败德之徒继续欺骗众人,就算他如今一手遮天,也要将他所做之事都披露出来,给被他害了的人讨个公道,让我那二十多个可怜的姐妹泉下安息。”
魏婴字无羡“那你所言之事, 有什么证据吗?”
龙套思思“没有。但我要是讲了一句假话, 叫我尸身烂了连个席子都没得卷!”
龙套姚宗主立刻道:“她细节说的这般清楚, 绝对不是撒谎!”
蓝启仁眉头紧蹙,转向另一名女子。
蓝启仁“我似乎见过你。”
那女子一脸惶恐。
龙套“应该……应该是见过的。”
蓝岚字墨染“叔父,这女子是乐陵秦氏的夫人的贴身侍女,乐陵秦氏举办清谈会的时候, 时常伴随我秦夫人左右,叔父自会觉得眼熟”
蓝启仁“墨染?你怎么来了?”
蓝岚字墨染“有人给我送了一封信,上面所诉和刚刚思思姑娘说的一模一样,我想同叔父商量,却白告知叔父和忘机来了云梦,我便赶来了。”
蓝启仁“嗯”
“乐陵秦氏?”一名女修道:“你是乐陵秦氏的使女?”
有更眼尖的女修直接喊出了名字:“你是……碧草,秦夫人的贴身侍女碧草!对吗?”
她说的秦夫人是指秦苍业的妻子, 也就是金光瑶之妻秦愫的生母。这女子点头, 道:“不过现在我已经不在秦家了。”
龙套姚宗主大是兴奋,拍案而起, 道:“你是不是也有事情要告诉我们?”
龙套碧草“我要说的事, 发生得更早一点, 十二三年前。
龙套碧草“我服侍我家夫人多年, 是看着我家阿愫姑娘长大的, 夫人一向对愫娘子关心有加, 但在愫娘子即将成亲的那段日子, 夫人却一直心情不好。她天天晚上做噩梦, 白天有时也会突然以泪洗面, 我以为是愫娘子要嫁人了,她心中舍不得, 一直安慰她说,姑娘要嫁的那位敛芳尊金光瑶年轻有为,又是个温柔体贴,专一不二的男子,愫娘子会过得很好的。谁知夫人听了之后,看上去更难过了。
龙套碧草“婚期将近的时候,有天晚上,夫人忽然对我说,要去见愫娘子未来的夫婿,而且是现在,要我悄悄陪她。我说,您可以召他来见您啊,为什么要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地去见一个年轻男子?教人知道了指不定要传得多难听呢。可夫人却态度坚决,我只好跟着她一起去了。但是到了之后,她却让我守在外面,不要进去。所以我什么也没听到,不知道她到底和金光瑶说了什么。只知道过了几天,愫娘子成亲的日子定下来了,夫人一看到帖子就晕了过去。而等到愫娘子成亲之后,夫人也一直闷闷不乐,生了心病,病得越来越严重。临终前,她还是撑不住,把所有的事情都和我说了。”
龙套碧草一边流泪一边道:“敛芳尊金光瑶和我家姑娘,他们哪里是什么夫妻,他们根本是一对兄妹呀……”
“什么?!”
就算此时一道天雷在试剑堂内炸响,也不会比这一句有更大的威力了。魏无羡的眼前浮现出秦愫那张苍白的脸。
龙套碧草道:“我家夫人实在是太不幸了……金老宗主那个东西不是人,他贪恋我家夫人相貌,一次在外醉酒后强迫她……夫人哪里抵抗得了,事后也不敢声张,我家主人对金光善忠心耿耿,她怕极了。金光善记不清愫娘子是谁的女儿,我家夫人却不可能忘。她不敢找金光善,知道愫娘子倾心于金光瑶,挣扎很久,还是在大婚之前悄悄去找了他,吐露了一些内情,哀求他想办法取消婚事,万万不可酿成大错。谁知……谁知金光瑶明知愫娘子是他亲妹子,却还是娶了她呀!”
更可怕的是,不光娶了她,两人还生了孩子!
这可当真是一桩惊天的丑事!
众人讨论的声潮一浪比一浪高。 “秦老宗主跟随了金光善多少年啊,竟然连自己老部下的妻子都要染指。这个金光善!”
“世上终归是没有不透风的墙……”
“金光瑶要在兰陵金氏站稳脚跟,就非得有秦苍业这位坚实的岳丈给他助力不可,他怎么会舍得不娶?”
“论丧心病狂,他真是举世无双!”
试剑堂中,也有其他人想到了阿松,姚宗主道:“如此看来,我斗胆猜测,他的儿子恐怕根本不是别人暗害的,而是他自己下的毒手。”
“怎么说?”
姚宗主分析道:“近亲兄妹所生之子,十之八九会是痴呆儿。金如松死时刚好才几岁,正是幼子开蒙的年纪。孩子太小时旁人看不出来什么端倪,可一旦长大,就会暴露他与常人不同的事实了。就算不会怀疑到父母的血缘上来,可若是生出一个痴呆儿,旁人都未免会对金光瑶说三道四,指指点点,说是因为他带了娼妓的脏血才会生出这种孩子之类的风言风语……”
众人大感有理,道:“姚宗主真是犀利!”
姚宗主又道:“而且当时毒害金如松的人刚好是反对他建瞭望台的那位家主,哪有这么巧的事?”他冷笑道:“反正,无论如何,金光瑶都不需要留着一个很可能是白痴的儿子。杀了金如松,栽赃给反对他的家主,然后以给儿子报仇的名义,光明正大地讨伐不服他的家族——虽冷酷无情,却一箭双雕。敛芳尊真是好手段啊!”
蓝岚字墨染“碧草姑娘,这个秘密你守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忽然要公之于众?”
龙套碧草道:“因为……我得让愫娘子看清她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原本我也不想公之于众的,但是愫娘子在金麟台上莫名自杀,我一定要揭露这个衣冠禽兽的真面目,给我家夫人和愫娘子讨回公道。”
蓝岚字墨染“可是你难道没有想过,告诉她之后,会给她造成什么样的打击吗。”
龙套碧草道:“我……”
姚宗主不满道:“你这话我可不同意了,难道隐瞒真相才是对的?”
立即有人帮腔:“怨不得旁人啊”
几名年长的女修则道:“秦愫真可怜啊”
“当初我还羡慕她呢,心说真是命,出身好,嫁的也好,金麟台的不二女主人,丈夫一心一意,谁知道,啧啧。”
一位夫人状似超然地道:“所以这些看上去很美的事物,背后往往都是千疮百孔的。根本没什么好羡慕的。”
魏无羡低头看了看,忽见碧草手腕上带着一只翡翠金环,成色极佳,绝不是一个使女能戴得起的东西,笑笑。
魏婴字无羡“镯子不错。”
碧草连忙拉了袖子,低头不语。
聂怀桑“可……可今天送这两位到这里来的人……究竟什么来头啊?”
蓝岚看了一眼聂怀桑,没有说话,聂怀桑被蓝岚看得有些心里发毛。
龙套姚宗主道:“何必纠结这些!不管是谁,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他是一位义士,绝对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顿时附和声声:“不错!”
厅内众人一浪高过一浪的声讨开始了:
“没想到这人如此忘恩负义,丧心病狂!”
紧接着,另一人道:“当初金光瑶就是靠讨好赤锋尊和泽芜君才能一步一步往上爬,否则他一个娼妓之子,何以能坐到今天的位置?他竟然对赤锋尊下毒手!泽芜君现在还在他那里,只盼万万不要有什么闪失才好!”
蓝岚字墨染“涣儿去找了金光瑶!”
蓝岚一听自家弟弟去见了金光瑶,坐不住了,他可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
蓝岚字墨染“湛儿,我又没有警告过涣儿,让他不许去见金光瑶!”
蓝湛字忘机“阿姐~兄长并非有意隐瞒”
蓝岚字墨染“你为何不拦着他!让他去以身涉险!那乱魄抄是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蓝湛字忘机“阿姐~~”
蓝岚字墨染“叫我做什么,去找他啊!”
蓝湛字忘机“是~~~”
魏婴字无羡“那~墨染姐姐,我就先......”
蓝岚字墨染“想跑?,没门儿!你也去,这事儿,你坐连带责任!”
魏婴字无羡“哦”
莲花坞外,码头之前,蓝忘机任由魏无羡带着。码头上还有几个小食摊,魏无羡走过去一看,笑道:“我们去哪儿找泽芜君呢”
摊主喜笑颜开地用油纸包了两个饼,魏无羡正要去付钱,蓝忘机已经代替他接了过来,一手付了钱。
魏婴字无羡“哎呀。怎么总是这样呢?好像每次我要请你吃什么东西都没请成。”
蓝湛字忘机“无妨。”
他三两下吃完了,把油纸揉成一堆,在手里抛着玩儿,四下望望,道:“没什么其他摊子了。以前这里不管多晚都挤满了摊子,卖各式各样吃的。因为莲花坞里晚上出来吃宵夜的人不少。船也很多,不比你们那边的彩衣镇差。”
蓝岚字墨染“让你们去找涣儿,你们却在这里吃东西!”
魏婴字无羡“墨染姐姐,我们去哪里找啊,我们问过金子轩,金光瑶并不在兰陵金氏啊”
蓝岚字墨染“湛儿,教你的追踪术白教了?”
蓝湛字忘机“无”
蓝岚字墨染“那就快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