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毗娑牢狱时,我褪下了腕上的人鱼泪,托在手心里仔细看了看,确认还是那个除了玄冰剑的功能外,谁拿了都能用的二五仔。
棠樾背后那道伤口,是人鱼泪所化的玄冰剑所伤,他没有看到,旁人大概也不曾注意到,都认为是我催动了玄冰剑捅了他。
可我却是清清楚楚地知道,那玄冰剑分明是宝儿催动的。
人鱼泪须得佩戴者用灵力长期浸淫才能自由将其转化为玄冰剑,我与父帝的灵力一脉相承,如今才能用的这样顺手。
那时我灵力尽失,但是,能催动玄冰剑的,这世上按理说确实只有父帝和我了。
我确认宝儿甚至都不曾有机会长时间接触人鱼泪,可那日她是怎么......
……
算了,她不说,我不问。
我抬头,看着泛白的天际,忽然想起,昨夜西池凉露满,也是现在这样的黎明时分,一片混乱的开阳殿内,她的手指微微的凉,带着让人感觉到刺痛的薄茧,等到光照进来的时候,那竟也变得和我身体的温度一模一样。
我记得她吻着我的额头,一滴水滴落在了我的额上,是温温热的。
她对我喃喃细语着:
宝儿没事的,殿下,等到天亮,今夜的一切都会过去,您不必对遭受的一切耿耿于怀......
宝儿我发誓,我绝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我仰着头,听着她的话,记着她的每一个字。
—————
临渊台下的层云叠嶂,如同层叠的白骨搭起的高台,把那沾染了无数血腥、充满了戾气,像是不该在天界存在的临渊台拱卫在天界。
这临渊台,向来是天界行大刑之处,自父帝登位一度尘封,上一个死在上面的生灵,还是那个背叛天界的二王旭凤。
正巧,这次是意图刺杀、对天界储君不轨的二王之子棠樾。
果然是蛇鼠一窝。
宝儿当初的效率极快,她状告了棠樾之后,将那琉璃酒杯呈了上去,经歧黄仙官检验,那药来自魔界,除却某些助兴药物外,还掺了一点点绛珠草之毒,不多,也不会致命,只是会让我暂时灵力尽失罢了。
只是我,旁人就不可能了。
绛珠草原生魔界,是魔界至毒,若非我身上有绛珠仙草的血脉,又正好觉醒了花神之力把那血脉激发了出来,我不光灵力尽失,仙根都会被毁掉。
虽然凭昨晚之言,棠樾大概是不知情的,但我一点也不关心棠樾是否知道此事,也不想理会他是否有什么被人利用的苦衷,因为那一杯带着毒的酒,的的确确是他趁我没有防备时递过来的,我要他付出代价,也要揪出他背后把毒交给他的幕后之人。
我抬起头看着,虽然我看不清,但是我知道我离那天雷那样近,雷霆电光映得我眼前一片雪亮的白,耳边轰然作响,劈下的道道雷电几乎就落在了我脚边。
一道,又一道。
我忽然想起了父帝那十天十夜的天雷,还想起了父帝当年受过的那三万天雷地火。
我一次没有看到过。
今日看到棠樾受着这一万天雷,听着他不绝于耳的惨呼,忽然真真切切地意识到,父帝曾经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看着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不管日后父帝是为了六界还是为了别的什么,我说什么再不能让父帝自己承受了。
刑毕,我听见棠樾无力地扑腾着,翕动着翅膀,连滚带爬地来到我和宝儿跟前,扑面的浓烈的焦糊味、血腥味冲得我几乎作呕,我本以为棠樾要来牵我的衣角,忙不迭退后一步,谁料他竟然猛然一扑——
一把牵住了默默站在我身边的宝儿的衣角。
棠樾母亲......
棠樾的声音沙哑,沉重,如同在砂石上擦过的铅块,一点一点地磨灭,一点一点地低落下去,最终化为一声委屈的嘤泣,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
棠樾你……你不要我了……
我???
什么玩意?
什——么——玩——意?!
谁是你母亲,她才不是你母亲!
我脑子空白了一瞬,反应过来差点一剑戳过去并口吐芬芳:你特么叫谁妈呢!
深吸一口气冷静之后,我琢磨了一下,我寻思宝儿与那没脑子的霜花长得也不像啊。
棠樾脑子本来就不好,这次不会彻底劈坏了吧。
宝儿如同也被雷劈了一样一动不动的,好半天她才如同蓦然见鬼了一般倒退一步,棠樾却依旧死死抓着她的衣角不肯放手,甚至被她拖着在地上摩擦了一下,原本被宝儿握在手里的巨阙不小心掉落,啪哒一声砸在了棠樾后脑上
棠樾手一松,脑袋磕在地上昏死在宝儿脚下的没了声息,宝儿一时不防,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才险险站稳。
她对着棠樾僵立了半晌,在我正要离开时,忽然她拦在我面前跪下,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颤抖的、乞求的语气:
宝儿殿下,末将只求您这一件事……
我忽然觉得接下来的话我不会喜欢听,于是皱了皱眉头想要把宝儿拉起来:
我你起来,我们回去再说......
宝儿避开我的手,以一种卑微的姿态伏身于地:
宝儿求您,让人救救他。
棠樾受了一万道天雷,疗伤时所受痛苦更甚于受刑,每时每刻都会痛不欲生,常常有人在熬过雷刑之后熬不过疗伤选择自爆内丹精元,除非是让一个水系大宗师以灵力配合疗伤才能舒缓,天界水系宗师不算太稀有,不过大多派去了五湖四海镇守一方,细细算来,好像只有我和父帝二人了。
父帝可能会为棠樾疗伤吗?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最多让歧黄仙官给他上几次伤药,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天意和他自身毅力。
我更加不可能,我可是巴不得他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