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孤独踏着青石板走来时,玉竹已经被神卫抓住臂膀押解了回来,强行被按着跪在地上。他比记忆中年轻些,鬓角尚未染霜,可那双狭长的眼睛里翻涌的阴鸷,与玉竹被铁链锁在冰窟里最后望见的模样分毫不差,玉竹看着那人的眼睛,不由得一阵胆寒。
“这孩子根骨清奇。”
冷孤独的声音像淬了冰,扫过玉竹脖颈时,让玉竹猛地想起十七岁那年,也是这样的目光落在自己被烙铁烫出的燎泡上。那时冷孤独捏着他的下巴,指甲几乎嵌进皮肉:“你根本就不是我的骨血,和你娘一样,都是骗子!”
百仙园里的风忽然停了,周围修士的呼吸声都轻了下去。玉竹后颈的汗毛竖起来,前世被灌进喉咙的蚀骨散、被铁钳撕开皮肉的剧痛,此刻正浮现在脑海里,使得少年本能恐惧的抗拒着,身子本能的往后躲,引起了冷孤独的愧疚感和想要弥补保护的冲动,奈何他的保护玉竹不需要,反而是沉重的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的枷锁……
“跟我来。”
冷孤独的指尖快要触到他衣袖时,玉竹猛地后退半步,腰间的玉佩撞上石阶,发出清脆的裂响。这声响让冷孤独的动作顿住了,他瞳孔骤缩,像是被什么刺中——前世玉竹咽气前,也是这样一块玉佩从怀里滚出来,摔在冰地上裂成两半。
江玉竹不要!
玉竹抗拒着…
“孽障!”冷孤独忽然低喝一声,可那声音里分明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转身时袍角扫过石阶,带起的尘土里,玉竹看见他手腕内侧露出半截狰狞的疤痕——那是当年自己拼死咬下去的伤口。
被带到静思崖时,玉竹闻到崖边的梅香,忽然想起前世冷孤独总爱在雪天折一枝红梅,插在关押他的冰窟角落。那时他以为是嘲讽,直到临死前才听见狱卒窃窃私语,说冷孤独每次来都要盯着那梅花看半个时辰,手里捏着半块龙玉掉眼泪。
“当年的事……”冷孤独背对着他,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有错。”
玉竹猛地抬头,看见他肩头剧烈起伏,仿佛说出这三个字耗尽了全身力气。崖下的云涛翻涌,恍惚间竟与冰窟顶上漏下的月光重叠,玉竹忽然想起自己断气前,冷孤独扑过来抱他,滚烫的眼泪砸在他脸上,嘴里反复念着“爹错了”。
“你想学什么术法?”冷孤独转过身,眼眶泛红,“剑修、丹术、阵法……只要你说,我倾囊相授。”他从袖中取出一本秘籍,上面刻着“龙渊剑谱”四个古字,那是前世他逼死玉竹也要抢夺的秘籍。
玉竹盯着那秘籍,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血沫的腥气,惊飞了崖边的寒鸦。
江玉竹“冷庄主,”
江玉竹他刻意咬重“庄主”二字,指尖抚过心口的旧伤,“您可知蚀骨散发作时,人会看见什么?”
冷孤独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江玉竹“会看见亲爹拿着锁链,把自己拖进冰窟。”玉竹步步逼近,声音轻得像叹息,“会看见他把龙玉塞进别人手里,转头对自己说‘你活着就是个累赘’。”
冷孤独忽然跪倒在梅树下,佩剑“哐当”落地。他死死攥着玉竹的衣角,指节泛白:“我把龙玉找回来了……我把你娘的那半块也找到了……”他从怀里掏出两块拼在一起的龙玉,玉石上还留着深深的指痕,“我知道错了,玉竹,再给爹一次机会……”
玉竹看着那对龙玉在晨光里流转着温润的光,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把半块玉塞进他手里,说“你爹不是坏人,他只是被猪油蒙了心”。可冰窟里的日夜、蚀骨散的剧痛、烙铁烫穿心口的灼热,哪一样又能凭这三个字抵消?
江玉竹“我的父亲,只能是江大雄。”
玉竹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
江玉竹“至于你……”
江玉竹他望着崖下翻涌的云涛,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走, “等你先学会怎么做人吧。”
冷孤独僵在原地,看着玉竹转身飞身离去的背影,忽然抓起地上的佩剑,狠狠刺向自己的左肩。鲜血溅在梅花瓣上,像极了当年玉竹心口流出的血。他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白色衣袍,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原来这世上最狠的惩罚,不是生死相隔,而是他终于肯低头认错,对方却连恨都懒得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