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蓝晏从屋里出来时,刚走出没多远,忽然被人握上了手腕,紧接着就狂奔起来,刚想张嘴大喊救命的时候,又因为太过激动,一口唾沫呛住了,不住地咳嗽。
聂怀桑三妹,今日我带你在清河好好玩玩儿。
已经当了宗主的聂怀桑,今日像是回到了年少,牵着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的姑娘,逃离了束缚着他们的地方,向更自由与广阔的天地跑去。
站在原地的蓝晏乖乖地等着聂怀桑去买吃的回来,刚从不净世出来,就被放在大街中央茫然地站着。
聂怀桑三妹!
聂怀桑兴冲冲地跑回来,将手中的食物递到她面前,
聂怀桑这个叫锅贴饼子,很好吃,你尝尝。
因为是刚做出来的,还有些烫,聂怀桑拒绝了蓝晏用手拿的话,而是由自己举着喂给她,满眼期待地看着她的反应,试探地问道:
聂怀桑好吃吗?
蓝晏(蓝忘忧)嗯,好吃。
聂怀桑清河还有许多好吃的东西呢,今日我带你吃个遍。
闻言,蓝晏摸着自己的小肚子,有一丝担忧,可是又不忍拒绝美食的诱惑,
蓝晏(蓝忘忧)桑桑,你真好。
聂怀桑笑了笑,等到手中感觉饼子没有之前那么烫的时候才给了蓝晏,然后理所当然地说道:
聂怀桑三妹好不容易来一次清河,我可要尽全地主之谊啊。
聂怀桑果真如说的一样,清河所有有名的小吃都买了个遍,金凤扒鸡、西河肉糕、马家卤鸡……一天下来,蓝晏早就撑得有些走不动路,而聂怀桑还嫌不够,还要再买的时候,被蓝晏拦住,
蓝晏(蓝忘忧)桑桑,不用了,太多了,我三天都不会饿了。
这时,摊贩好奇地插了一嘴,
小贩娘子这是怀孕了啊?
蓝晏(蓝忘忧)噗……
刚喝进去的水立刻喷了出来,聂怀桑没憋住,笑出了声。
蓝晏赶紧摆手,解释道:
蓝晏(蓝忘忧)误会误会,我这纯粹是吃的多了。
随后拉着聂怀桑逃离了这,走到一家店铺门口叫来了一坛酒,准备歇歇脚。
二人坐着不过多久,眼看这一天又快要过完,太阳已经往西走,蓝晏打了个嗝,长舒一口气,
蓝晏(蓝忘忧)太阳怎么又要落下了啊?
聂怀桑轻摇着扇子,
聂怀桑是啊,太阳又要落山了。
继而问道:
聂怀桑三妹,你要走了吗?
蓝晏(蓝忘忧)(诧异)桑桑,你怎么知道?
聂怀桑垂眸一笑,
聂怀桑原本是不知道的,只是太阳要落山,感觉身边似乎留不住人了,这才问你,猜的罢了。
蓝晏看着他,眼中带了些探究,眼前的聂怀桑,终究与当年在云深听学时的聂怀桑不同了,在观音庙前,她就已经察觉到了。
聂怀桑微微一笑,对于蓝晏的表情尽收眼底,先一步开口问道:
聂怀桑三妹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蓝晏(蓝忘忧)桑桑,你现在变了很多,我还……有些不习惯呢……
聂怀桑世事变化,没有人会再像以前一样了,包括三妹你,不也是如此吗?
蓝晏(蓝忘忧)……是。
莞尔一笑,
蓝晏(蓝忘忧)不过,我们还是很好的朋友,对吗?
聂怀桑没有回答,而是仰头喝了一大碗酒,看着碗底,悠悠念道:
聂怀桑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聂怀桑三妹,没有什么会是亘古不变的,但是我们,不止于此。
他看着蓝晏眼中那抹疑惑,咧着嘴浅浅地笑了,十六年他都等过来了,不急于这一时。
他聂怀桑能够花十六年的时间以天下为局,忍辱负重,一步步走到今日,没有什么可以再超出他的运筹范围。
聂怀桑笑着为她到了半碗酒,
聂怀桑有一样一直没变,三妹,我啊,到现在为止依旧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唯一想的就是带领清河聂氏好好地走下去,今日我便再加上一个,希望三妹你日后多来清河玩儿。
蓝晏(蓝忘忧)幸甚至哉。
蓝晏笑着饮下他为自己倒的酒,顿了顿,问道:
蓝晏(蓝忘忧)我还有一个问题,不知可以问吗?
聂怀桑你我之间,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蓝晏(蓝忘忧)我能活下来,也是多亏了你吧?
她拦住聂怀桑要为自己倒酒的动作,接着说道:
蓝晏(蓝忘忧)不夜天,我身受重伤,后来从姑苏跑出来后,是你救了差点死在路边的我,然后放在了义庄外,后来抱山来义庄带我走,也是你告诉的她,是吗?
聂怀桑果真与当初不一样了,在被拿出来光明正大地说起这些事来,不再是躲闪,而是坦然地面对着蓝晏,承认了,
聂怀桑三妹,你只说对了一半。
聂怀桑是我救了从姑苏跑出来的你,我不是有意将你放在义庄外的,只是想找个离外界远,偏僻又安静的地方让你生活,正巧碰到了薛洋,我知晓你们二人相识,他会好好照顾你,后来我便偶尔去看你,见你开心,我便也放心了。
聂怀桑抱山散人,的确是我告知她的,你们是故交,她不会放任你不管,正如我一样。
蓝晏(蓝忘忧)那为何,不救义庄?不救晓星尘?
聂怀桑……我无能为力。
这世间,有太多事是让人改变不了的,从世家间百年不消的欲望开始,所有发生的一切事,就注定会以悲剧收尾。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逝去的人已然离去,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蓝晏却怎么也做不到,所以,她才会想要补救,用尽全力地补救。
蓝晏(蓝忘忧)谢谢你,桑桑。
聂怀桑沉默着饮下酒,又转回方才的笑脸,没再接着说这件事,而是说,
聂怀桑三妹,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想邀你来清河耍耍?
怎么会不记得呢?前一晚刚说了,第二日清晨起来就挨了三百戒尺。
不免为当时调皮的自己笑了,点头,
蓝晏(蓝忘忧)自然记得。
聂怀桑一天可逛不完清河,要是还有机会,以后要记得再来。
蓝晏(蓝忘忧)记住啦。
分别总是来的太快,同日落一起。
二人共同端起酒碗,齐齐饮下,正在蓝晏想要道别时,聂怀桑突然说道:
聂怀桑三妹,逝去的人已然离去,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你这样重情的性子,承受的痛苦必然会比别人多,我无它赠你,只希望你日后平安喜乐,莫一直留在过去。
这几句话听的蓝晏突然眼眶酸的想流泪,这么久以来,她匆匆地经历重逢又离别,开心是真的,难过也是真的,但这样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的压抑,还真是第一次。
在蓝晏笑的那一瞬间,眼泪也准确地掉落,聂怀桑背对着远处要落西山的太阳,面向着她,却让她看不清他的脸,蓝晏还以为是泪眼朦胧了视线,抬起手揉了揉,才知道不是。
她最后也没说出什么有分量的话,只浅浅的道一句“要走了”,便朝着与聂怀桑相反的方向离去。
可在蓝晏忍不住回头的那一眼里,她还是有话想说的,但最后也只是张了张嘴,终归未说出口。
迎着夕阳来的姑娘,又带着夕阳离开了,清河的十里香留住的有情人里,没有这位姑娘。
聂怀桑又怎会不知他的三妹想和他说些什么呢,可他没有什么想说的了,他的真话、愿望统统许给了蓝晏,而自己只想在她犹豫再三的踌躇里,得到一句“下次,还会来清河。”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