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篇:我在梦里见的都是你恨我的样子

不知睡梦中的蓝晏是不是梦到了什么美事，或许又因为是喝了酒，还砸吧着嘴嘟囔着:“美味，美味。”

弟子宗主，我们明日上午巳时便可抵达云梦。

江澄轻轻地“嗯”了一声，便让弟子去休息，放下手中的公务，揉了揉眉心，注意到一旁深深熟睡，咧着嘴傻笑的蓝晏，连他都没有发现，自己脸上何时也染上了笑意。

突然，船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蓝晏正在翻身，因为突然来的意外，翻过了头，直接摔了下来。

蓝晏（蓝忘忧）哎呦……

江澄第一时间先上前将蓝晏扶起来，随后问道:

江澄（江晚吟）怎么回事？

船蓬外的弟子慌忙禀报:

弟子宗主，无事，只是刚刚一时未察，撞在了漂浮物上。

蓝晏皱着脸，就着江澄扶自己的手想要站起，谁知道刚站起半截，脚底突然一滑，又摔倒在地。

江澄（江晚吟）当心！

时间仿佛静止了，蓝晏双手撑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江澄正想看看怎么回事，蓝晏突然哭了，

蓝晏（蓝忘忧）人背……喝凉水都塞牙……

江澄赶忙使力扶起独自悲伤的蓝晏，后者委屈巴巴地坐下，脸上的红已经消退了些，‘坚强’地用衣袖擦了擦眼泪。

江澄（江晚吟）继续睡吧。

夜晚，江澄压低了声音劝说着，蓝晏循着声音缓缓抬头，眼里还有残存的泪水，看起来可怜极了。

蓝晏（蓝忘忧）晚吟……

奇怪，怎么从前不知道蓝晏这么会撒娇。

正在这时，蓝晏张开双臂，弱弱地说道:

蓝晏（蓝忘忧）抱抱。

而江澄不过是犹豫了一下，蓝晏就嘟起嘴，一副又要立马哭出来的样子，于是江澄只是向前迈了一小步，蓝晏便身子前倾抱住了他的腰。

自小就十分嘴硬心软、傲娇别扭的江澄，面对如这样直球的情况，早就害羞的不成样子。

蓝晏的头枕着江澄的肚子，还得寸进尺地蹭了蹭，闷闷地唤道:

蓝晏（蓝忘忧）晚吟……

江澄（江晚吟）嗯。

蓝晏（蓝忘忧）晚吟……

江澄（江晚吟）干什么？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二人之间谁都没有说话，江澄也没有不耐烦，安静地当好蓝晏的靠山，他也未许久度过这样静默的时间了。

就在江澄以为蓝晏倚靠着他睡着的时候，准备轻轻将她放下睡觉，手刚刚触碰到她的后背，蓝晏突然开口道:

蓝晏（蓝忘忧）对不起。

江澄的手很轻地碰着她的身体，蓝晏更加用力地圈住他的腰，又道一句:

蓝晏（蓝忘忧）对不起，晚吟。

蓝晏（蓝忘忧）我觉得，在这世上，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和阿凌。

江澄没有说话，蓝晏却更害怕了，几近祈求地口吻说，

蓝晏（蓝忘忧）晚吟，我欠你们的命我一定会还，你别不理我好不好？你别不说话，对不起……

无论是当初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阿辜，亦或是这一世狂傲不羁的蓝晏，都从未低声下气地求过任何一个人，因为在她心里永远都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我绝不会屈服于任何一个人。

江澄低头看到紧靠在自己身前的姑娘，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她自己好像觉得不该这样，所以就将脸埋在他身上，擦干眼泪，重新抬起头与他对视。

他试问自己，有恨过她吗？又或是恨过魏无羡吗？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其实只是自己一直不愿承认吧，没有的，从来没有。

就连不夜天那一剑，他想的都是不要刺中魏无羡，只是在众人前做个样子，不然，又怎会陈情藏袖十六年呢？

那么蓝晏呢？他自始至终都未恨过她，从她和魏无羡到乱葬岗后，江澄一直想的都是把他们拉回正道。

不夜天，魏无羡坠崖后，蓝晏怨气冲天，哪怕是提剑拦在江澄面前，她也从未想过要杀他，就连最后提剑冲向蓝曦臣时，蓝晏都已经猜到，自己一定会死的，像当年一样，死在不夜天。

蓝晏早就知道，谁都不会死，只有她会死。

她从未想过要害任何一个人，也从没有害过任何一个无辜之人，可正是这些人，扬言提刀要杀了她。

江澄（江晚吟）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原来这么爱哭，在姑苏时，你也这么闹你两位哥哥吗？

蓝晏听到这话，委屈地低下头，这不说还好，一说她反而更想回家了。

蓝晏（蓝忘忧）呜哇哇哇哇大哥，我要回家，呜呜呜，大哥呜呜呜呜。

这情绪来的莫名其妙，江澄见蓝晏也不抱着自己了，反而像个孩童一样哇哇哇的放声大哭，蓬外的弟子们面面相觑，都不敢进来。

江澄好脾气地蹲下，与她平视着，对于她这忽然间的孩子脾气无奈道:

江澄（江晚吟）不许哭。

蓝晏果真停了一下，可是以前每当她哭的时候，周围人都是好话哄着的，什么时候会被一句简单粗暴的‘不许哭’给哄住，于是，就在江澄张嘴要说话的同时，蓝晏哭得比刚才更大声。

蓝晏（蓝忘忧）呜哇哇哇哇哇哇大哥，二哥，呜哇哇哇哇哇哇哇三三要回家呜呜呜。

江澄见状，顺手拿起旁边摊开放着的梨花酥举到她面前，蓝晏立刻停下，控制着自己的哭腔，礼貌地询问:

蓝晏（蓝忘忧）我饿了，这个可不可以给我吃？

远在姑苏的蓝曦臣要是知道了肯定很欣慰，幼时教三三的‘礼貌求食’课程很有成效。

江澄罕见地被她逗笑，这样委屈又可爱的请求，他当然说不出拒绝，更何况他本来就打算用这个堵她的哭声。

得到允许和食物的三三，乖乖地捏着梨花酥吃起来，只是时不时地抽抽鼻涕。

江澄好奇地问，

江澄（江晚吟）真的醉了吗？

蓝晏没说话，脸上仍是两坨酒醉的潮红，烈酒果然不容易缓和，估计是还没醒，不然不会在他面前这么闹腾。

两三口便解决掉，蓝晏呆呆地看着江澄，说道:

蓝晏（蓝忘忧）我好像醉了。

蓝晏（蓝忘忧）又好像没醉。

江澄（江晚吟）早些休……

话刚说一半，蓝晏突然倾身环住他脖子，下巴抵在江澄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蓝晏（蓝忘忧）晚吟，我时常梦见以前，梦见听学的时候，梦见在云梦的时候，还有在不夜天的悬崖，梦见好多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蓝晏（蓝忘忧）可是你不一样……我在梦里见的都是你恨我的样子，我跟在你身后一直说对不起，你没有回头，然后，梦醒了。

说着说着，江澄忽觉肩膀一沉，原来是蓝晏说完之后便头一歪睡着了。

江澄这次终于敢正大光明地揽住了蓝晏，可是力度仍然不敢太大，他微微扭头，同样在蓝晏耳边低声说道:

江澄（江晚吟）这十六年，我过得并不好。

年少当家，独自一人带着云梦江氏往前走，亲人皆一一离去，还好留有一个金凌，才叫日子没有太难过。

江澄（江晚吟）可是，我从未怨过你，只盼你能够回来。

江澄极小声地私语，这句话只说给他们二人听，可是蓝晏早已沉沉入睡，这句话她没有听到，她永远也不会再听到了。

睡吧，在他怀里。江澄头一次觉得自己如此自私，想要时间就这一刻停留，不倒回过去，也不要再走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