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醒来时,又回到了阴暗潮湿的地牢,目光呆滞地看着上方,回想起晕倒前见到的一切。
她一直以来在心中依赖的男人利用他杀了许多人,那些人手中握着剑,脸上有害怕、愤怒,他们想杀了她。
这一刻,她不再想见到那个数次将她丢弃的男人了,她的眼中第一次有了求生的欲望,她要逃,逃出去,绝不要这样丧命。
蓝翼也很久没有来过了,等她们再见面时,她像上次一样被人拖着来到夷陵仙山,她抬起头寻找着蓝翼的身影,终于找到了,可她却没有看自己,紧接着她被人绑着割开了手腕,鲜血不断流出,那疼痛她却一点感觉不到似的,面无表情。
这和上次的流程一样,她呆呆地看着自己不断有血流出的手腕,心想,他们这次是一定有把握了吗?
那是时隔一个月之后,她又见到薛重亥,那个男人已经变得和她当初见的更加疯狂,就光是那么看着,也让人觉得战栗。
有不少修士已经害怕,可她仍然冷冷地任由他们摆布自己的身体,望向薛重亥狰狞可怖的样子。
“薛重亥,今天,我们就做个了断吧!”
薛重亥放声狂笑,
薛重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可是最好不过了,今日我就叫你们这些不自量力的可笑虫都成为我的刀下魂!
这是各家建宗以来,第一次大战,为了巩固日后宗族的地位,每家宗主都选择亲自出战。
抱山散人阿翼——
蓝翼动身前,抱山叫住了她,这一战,她也是姑苏蓝氏这一边的。
抱山散人你要小心。
蓝翼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蓝翼你也是。
待蓝翼率先冲上去之后,抱山收回视线,飞身前往血池,将怨魂从两个修士手中拽过来,为她止住伤口。
她瞧了抱山很久,才隐约想起这个人,她第一次抬头正视她们,想不到要说什么的时候,薛重亥狂喊着向她们这边杀过来,很明显,目的是她。
抱山立刻将她护在身后,提剑挡住了薛重亥,蓝翼看到之后也立刻要过来增援。
看着眼前疯狂可怕的男人,她觉得心酸,原来炼造出自己来的,是这样的一个人。
她撕开包扎,将手腕的伤口露出来,薛重亥身上的阴铁便轻而易举地被她吸到手中,握着才觉得有些撑不住,想必是他又利用阴铁吸了不少灵识。
百家都停下了,停在薛重亥身后不敢前进,而失去的阴铁的助力,薛重亥一慌,抱山趁此发力,一举将他打出老远。
倒在地上的薛重亥,立刻被人控制住,这时剩下的人大声喊着:“抱山前辈!看你身后!小心!”
抱山立刻转身,只见怨魂脸上爬满了可怕的血纹,她手中握着阴铁,周身的力量达到最高,抬头之际,抱山震惊的说不出话,这张嗜血的模样,还是她之前看见的那个连说话都不敢的小姑娘吗?
薛重亥呵,她是个脏东西,你们以为你们还能活得了吗?
蓝翼闭嘴!
蓝翼喝道,冲抱山喊道:
蓝翼抱山,你快过来!
在怨魂抬手的一秒,抱山立刻飞身离开退到蓝翼身边,现在所有的人对立面只站着一个瘦弱无骨的怨魂,她怎么看着都比在场的每一个人弱,可她每走一步,百家之中就有人手软的连剑也拿不稳。
众人还以为怨魂会从他们手里救出薛重亥,然后再把所有人杀掉,结果却是她将阴铁送到了蓝翼手里,还将灵力渡到了阴铁里。
有了这一助力,百家胜利已是历史进程的必然结果,薛重亥在临死前都没有接受他会失败的结局,他嘶吼着要将怨魂撕碎,将她丢弃于这世间每一处饥寒交迫、穷山恶水的地方,让她永世不得翻身,只是到了最后,这一切恶毒的诅咒还是和他一起消失在世界上了。
大战似乎结束,只是风光无限的夷陵仙山,因为百家与薛重亥的交战和镇压屠戮玄武导致尸骸遍地,从那以后夷陵仙山也从此变成了乱葬岗。
这场大战的胜利,原本少不了怨魂的功劳,可是除了蓝翼和抱山这样以为外,没有人这样想。
“现如今薛重亥已死,和他一起行凶的屠戮玄武也被镇压,另一个同伙怨魂也该被解决掉才是。”
“没错,大战上她那个样子,诸位可是有目共睹,这样危险的东西留下来可不是个好办法。”
“你们没听薛重亥说了什么吗?怨魂是个脏东西,迟早有一天她要是翻了脸,那在场的各位,咱可是都活不了啊。”
蓝翼此刻没有说话,眉头紧皱成了个“川”字,倒是一旁的抱山出声道:
抱山散人诸位,贫道倒是以为不必如此杞人忧天,怨魂的确令人心生畏惧,可那是薛重亥在的时候,现如今薛重亥已死,阴铁也已经被拿了回来,没有人可以再操控怨魂,那么她也不必非死不可了。
可是从没有人这样想,怨魂或被处死,或被再次利用,这才是所有人心中暗藏的心机,他们根本不在乎别人一条脆弱的生命。
抱山扭头看向蓝翼时,后者同时也低下了头,不知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还是在想别的事。
这场谈会以‘日后处理’结尾,抱山匆匆跟上在前方疾行的蓝翼,问道:
抱山散人阿翼。
蓝翼突然停下,在抱山看来,蓝翼此刻坚韧的面庞尤为陌生,她的这位挚友,这样表情的时刻她见了多了,毕竟一介女子力排众议登上宗主之位本身就很难了,可蓝翼现在眼中的情绪,抱山看不懂。
蓝翼抱山,阴铁此刻怨气四溢,再没有度化的可能了。
抱山散人所以,你想说什么?
蓝翼转过身,避开了她的眼神,看向远处莫名的一处,道:
蓝翼世家内部决定,要将阴铁断成碎片,镇压在四方灵脉充沛之地,并且不再向后世提起。
世家这样的方法也是可行的,阴铁成了碎片被镇压,也不会再向后代子孙提起,那么最起码从今往后的几百年内不会出现第二个薛重亥。
但抱山在意的还有另一件事。
抱山散人阿翼,你之前没有和我说过,而且什么时候决定的,我也不知道。
蓝翼这是世家内部的事。
短短的几个字,让抱山产生了错觉,她甚至怀疑眼前人究竟是不是真的蓝翼了。
抱山散人……好,这样也好,你们定了就好。
蓝翼不。
蓝翼突然的出声否认,让人摸不着头脑,就连抱山此刻也迷迷糊糊的,听不明白她的意思。
蓝翼我翻阅了古籍,云深不知处的寒潭洞正是镇压的绝佳之地,到时我将阴铁带到此处将其度化。
抱山散人绝不可以!
走到她面前,
抱山散人阴铁不可能再会被度化了,你这样做无疑会酿成大祸!
抱山散人阿翼,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是这条路你走不通,阴铁本身就是个怨气极大的东西,更是从中幻化出过怨魂,此刻你想度化,绝对会出大事,而且……她,她也会受牵连。
蓝翼眼神一闪,她这些时日的确钻研了不少的古书,虽说记载少之又少,但她任从其中得到了一些启发,她做这个决定的目的就是要力排当今的众议,让姑苏蓝氏稳立五大世家之列,倒是忘记了在地牢的那个人。
灭除薛重亥,她即便是算不了头功,也算是不可或缺的助力,先前大会谈论的看法她也是不赞同的,起码,她也和抱山一样认为怨魂不应该被处死。
短短的时间内,抱山脑海中过了无数次度化的场面,她此时年轻气盛,自然不肯听取他人意见,即便是挚友的劝阻,蓝翼相信自己可以度化阴铁,也可以保下她。
想到这,她的眼神更加坚定。
蓝翼我意已决,抱山,若你还当我是你的知己,那么便不要再插手此事。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徒留抱山一人在原地,惆怅地注视着蓝翼决绝的背影。
回姑苏前,蓝翼和抱山一人提了一坛酒去了地牢,还为她带去了一身新衣服。
与初见时不同,她已经敢抬头看她们了,可也只是一下,稍后便又不动声色地低头躲避视线。
那一日,她们聊了许多,酒却只有抱山喝得最多,蓝翼次之,而她只喝了一小口,初尝人间酒,辛辣的味道有些刺激,她不爱喝。
临走前,蓝翼问她,愿不愿意和她们一起回姑苏,她纯粹的目光看起来是那样无害,最后她点了点头,蓝翼笑了,带她离开了地牢。
蓝翼带她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红衣,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干净,从第一世到现在她都没有过一次好好地整理自己。
抱山散人瞧你与红有缘,正好你也没名字,不如就叫你红丫头吧。
她没说话,不过这个名字她俩已经叫开了,她也不抗拒,无论如何,自己也算有个名字了。
但是正式启程那天,抱山却和蓝翼吵架了,抱山拔出剑对着蓝翼,
抱山散人阿翼,我已经劝告过你很多次,此举行不通,你绝不能这样做!
蓝翼不愿与她拔剑相向,可是这条路她是一定要走的。
蓝翼抱山,我也和你说过很多次,我意已决。
她们是最深知彼此的人,都知道对方心中此刻的坚定,蓝翼越过了抱山,浓浓话语化作一句“别过”,而后她们各自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只是蓝翼没有再回头一次,她的背影看起来当真决绝,而抱山终是不忍,回头却也只能看到快要消失在她视野的蓝翼。
阿辜你们怎么了?
抱山只是摇了摇头,
抱山散人红丫头,你随她去吧。
阿辜抱山?
最后抱山转过身也离开了这里,她不知道抱山会去哪?不知道抱山会不会和她们一起去姑苏,后来她追上蓝翼之后,准备启程了都没有再见抱山回来。
到姑苏之后,她整日过得比以前不知道要好多少,云深的弟子们也都很好相处,见她瘦弱,吃饭时总会叫上她一起,然后给她多夹饭菜,势必要将她养胖。
唯一不足的就是,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蓝翼了,问起弟子们时,他们也只是说“不知道”、“宗主在闭关”之类的话,蓝翼不在,抱山也不在,就剩下她一个人每天无所事事,无聊得很。
终于见到蓝翼了,还没等说上几句话,蓝翼将她带到寒潭洞,她看到了阴铁,疑惑地看向蓝翼。
蓝翼红丫头,我需要你帮我。
她不明白,也听不懂,她此时不过是一缕残魂,先前被放干了半身的血,后来又被关进大牢数日,不死都是万幸,她能怎么帮?
蓝翼我需要一些,你的血。
当初所有人都要放她的血,唯独蓝翼出声阻拦,现在却是她也想要。
蓝翼只是一点,不需要很多,我要度化阴铁,你的血滴进去你也会灵力大增,你身上的伤也会好很多,阴铁的怨气太重,我需要你吸走一些。
她此时看向蓝翼的眼神中充斥着难以言说的心情,无论结果是好是坏,她还是答应了。
手腕上的伤口又一次被划开,鲜血被空中的阴铁吸了进去,阴铁此时的怨气达到最高,她闭着眼睛抬起手与阴铁之间的连接越来越强,直到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阿辜啊——
蓝翼见状,连忙用灵力抵挡,可是怨气难消,冲破了她的屏障。
正如蓝翼所说,她果然灵力大增,比当初薛重亥刚炼造出她来时还要厉害,身上的红衣像是一件血衣,整个人散发着嗜血的光。
蓝翼红丫头!
她一把抓住发着黑光的阴铁,不料阴铁在她手中炸裂,碎片不可控地冲出寒潭洞,不知所踪,唯独剩下一块被她牢牢攥在手心,她忍着极大的痛苦将最后一块阴铁碎片放到蓝翼手心,松手后,血从手心流出。
阿辜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蓝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而她却无所谓地笑了笑,说道:
阿辜算是回报你对我的好,谢谢你,蓝翼。
说完之后,她便陷入了昏迷,而此刻阴铁中的怨气已经放出了许多,蓝翼攥紧了拳,接受了她最后的宿命——牺牲自己封印阴铁。
寒潭洞内看似只剩下了一个人,实则她的魂魄已与阴铁碎片中的怨气结合在一起,随之分散了各地,片刻后,肉体已经慢慢消散。
蓝翼年少气盛的代价,就是用下半辈子来弥补,只是可惜,即便是多年以后故人相见,她也无法再向这位被她牵连的故人道一句“对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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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最近在上网课,所以写得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