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半年后，我听到了北渝的死讯。听谢霄说是忧思过度，惊惧而亡，但到了皇帝口中却变成了难产而亡。
北渝的遗体因为生前遗愿没有送回京城安葬，边伯贤顺水推舟，留在了云景，也不知葬在了什么地方。
我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不是崩溃大哭，而是赶紧封锁消息。好在大人早入了诏狱服役，只要里面的锦衣卫守口如瓶就行。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
……
尽管我们极力隐瞒，可大人还是在入诏狱的第三年知晓了此事。
狱卒说，那天的大人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比以往更加沉默，但因为素日里他就不爱说话，也没怎么多问。
当天夜里便出了事，大人用偷藏的细瓷片割了腕，幸亏狱卒巡夜发现的早，不然后果简直不敢相信……
大人虽被救下，可难保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看来救大人出诏狱刻不容缓了。
可该怎么办呢?
劫狱?
他们别团灭了。
翻案?
他们哪来的人脉。
一筹莫展之际，好在丞相张居正之前受过夏家恩惠，林姨出马求了他，他立马拿出铁证为大人平反了。
……
……
大人虽回来了可精神依旧很差，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下去。不过短短半月，便成了皮包骨。
这天，我收到了一封信。
很轻，薄薄的一张。
袁今夏“还是挂念他的啊……”
……
……
大人坐在椅子上，眼睛已深深凹了进去。
陆绎“你来了……”
我红着眼睛，恨恨道。
袁今夏“哪怕只剩不到一年的生命又怎样?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认真过好每一天，不必什么都强吗？”
袁今夏“还什么最好的归处，你比边伯贤狠多了。”
他没想到我说出这样的话，楞楞的看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袁今夏“她可真是个傻子，你都如此‘绝情’了，她却到死都惦念着你。”
我不欲再与他多言，扔下那封信。
他艰难起身从地上捡起，面色已转为惨白，双手抖得厉害，信纸从指缝漏出，慢慢飘到地上。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
在外人看来一段很无厘头的话，却瞬间让陆绎崩溃大哭……
PS:没看懂的83章走起。
我揪起他的衣领，大声道。
袁今夏“陆绎，当你亲手毁掉她所期待的未来时，你就该知道，你失去她了。你彻底失去她了，你知道吗？”
随即扔下了若同活死人的陆绎，快步离开。
……
……
我不知道激将法有没有用，但看着身体渐渐好起来的大人，我也算松了口气。
但终是治标不治本，一年后，大人已油尽灯枯。
直到见到躺在床上，面色灰白如朽木的大人，我才第一次意识到，或许他们真的是两棵相互缠绕的大树，没了对方都不行。
连理枝用最坚韧的方式来表达生命的奇迹，直至一方死亡，独留另一方孤寂的生长。又或者，两者均死并悄然地腐烂，消失……
不知怎的，我的心咯噔往下沉，等回神，眼睛已经湿了。
陆绎“把我的……画……拿来……”
他固执地画下了一切，以为可以用画笔留住他的北渝，留住他们的今生今世。
他不停作画，短短一年下来，书房之中已全是宋北渝的画像，他日日对着这些画像发愣，一晃就是一天。
泪人似的吴氏拿来画像，沉默不语。
伸出手摩挲着画中人的眉眼，大人泪眼汪汪，眼里却第一次出现了爱意。
陆绎“爱上她以前，我不怕死，不怕伤，不惧远行，也不曾忧虑悠长岁月。”
陆绎“确定我们之间的感情后，我第一次认真，切切地思虑起将来。结果，我亲自断送了……”
听了半刻，他又说。
陆绎“也许你说得对，凡事总要尝试，可我怕啊，哪怕再周全的计策，我都怕出一点意外，她的性命我怎么敢开玩笑?”
陆绎“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大人转头，忽然怔住了。
他凝神看了吴氏半晌，眼神中难得流露出难得的温柔与情意，随即伸出手附上她的脸颊，颤抖道。
陆绎“北渝丫头……”
这四个字给吴氏来了个当头一棒，她本以为就要熬出头了，哪怕只有一瞬，可也算入了他的心，可没想到……
他合眼前回望这一生，脑海里都是那个嘟着嘴，喊他“小陆”的任性又骄傲的少女。
他终于可以去找她了。
他好想她。
他答应过她的，永结同心，生死相依。
只愿来生，在那漫天飘落的白雪之中，他们的红绳不会再断，而他会紧紧握住她的手，再也不分开。
陆绎“这几年来，你终于肯来见我了。你知道吗?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太久……”
大人继续说着，吴氏已经心灰意冷。
其实她很羡慕宋北渝。生前，即使已经嫁了人，相隔万里，仍然有个人不顾一切地爱着她。哪怕死了，也一样。
一行清泪划过，他无牵无挂的离开了人世。
脸上的温热消失，吴氏撕心裂肺道。
吴嫣然“不！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不是你对宋北渝的愧疚，你凭什么拿我的孩子去缅怀你珍视的。”
吴嫣然“她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啊！你心里从来都没有过我们，从来都没有过……”
吴氏逐渐沉寂下来，她仍记得，面对她亲手准备的饭菜，目光闪烁动容的陆绎，第一次跟她说起他唯一爱过的女人。
末了，她毫不介意地握住他的手，道“我不介意你把她放在心里，但我确定你是我爱的。”
是她太自信了，自认为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他终有一天会爱上她。
结果，都是枉然，她的痴心妄想。
突然，吴氏开始狂笑起来，我的心更慌了。
她注视我道。
吴嫣然“原谅我今夏，现在才明白你的那句话。”
注意到她手里的匕首，我摇着头。
袁今夏“不……”
袁今夏“若你和大人都走了，唯渝该怎么办?”
吴嫣然“拜托你了……”
她微笑着看向了床上的大人。
吴嫣然“陆言渊，如果有来生，我不愿再见到你。”
随即吴氏抽出匕首往脖颈猛地一滑，鲜血顿时奔涌而出。
霎时，我什么也看不清了。
……
……
我离开了京城，因为吴氏临死前的嘱托，我也带上了唯渝。我让林姨用药抹去了她的记忆，就让她做我的女儿吧，真相太残忍了……
我将大人葬在了京城北郊的那棵已经枯了的紫藤树下。
尽管死后仍相隔万里，不得相见，也要记得最美好的回忆。
就像大人说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我想等我抚平身上血流不止的伤口，我就可以再次扬帆起航了……
【袁今夏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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