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血缘
(一)
郑天书自退休离岗那天起,就怀有一个梦,想利用余热做件有益与社会的事。一年来,他寻求梦的内涵,始终没有着落,逼得他心急,痛苦。不久,老伴要走时躺病床上说:天书,我嫁给你时,你向我许诺的誓言还记得吗?郑天书说:我怎能忘呢!你就放心吧。老伴听了,表情平静地走了,把他孤身一人留在八十多平米两室一厅楼房里,孤独难熬。两件事逼他重操旧业,拿把鱼杆到水边钓鱼消磨时间,试图在消遣中释放内心的寂寞,寻求实现梦想的机会。
草原小城东侧有一条自南向北的伊敏河,每年的桃花水和夏季的雨水,汇成的强大水流,像一把锋利的切刀,把河套里的草地切成条条块块,形成了一个个不用投资一分钱的天然养鱼池塘。池塘里有鲫鱼、鲶鱼、老头鱼和“柳根子”鱼等,虽然鱼量不大,但供退休和休假职工玩一玩,是完全可以满足要求的。王金林家就在一个池塘边上住,种了一块大菜园子养家糊口。郑天书就在他家菜园地边池塘里钓鱼,有时带的蚯蚓不足,顺便到王金林菜地现挖现用。郑天书来到池塘边上,打开两把鱼杆的伸节,把蚯蚓挂在钩上,把鱼线甩进池塘里,等鱼咬钩。
这天,天无风,水无浪,是钓鱼的最佳时机。不一会,郑天书钓了四五条鲫鱼,心里高兴的不得了。正在玩得尽兴时,小方木盒里的两条蚯蚓用光了,他打算向别人要一条蚯蚓,可又不好意思张口,想收杆回家又舍不得放弃钓鱼的大好时机,正在进退两难一点办法也想不出的时候,王小山站在了他面前。
王小山是王金林的儿子,王金林猜想郑叔叔有六七天没来挖蚯蚓了,上次帮他挖的蚯蚓一定快用光了。他知道郑叔叔钓鱼需用很多蚯蚓,平时挖地时,把挖出来的蚯蚓用洗脸盆装上土养起来,以备郑叔叔来挖蚯蚓时好给他用。可是,这几天他不见郑叔叔来取蚯蚓,知道一定是他怕麻烦自己,不好意思来了,便把盆土里养的蚯蚓挖出来,打发儿子王小山给他送去。
王小山说:郑爷爷,我爸担心你上次挖的蚯蚓用完了,叫我来给你送蚯蚓。
郑天书看着眼前站着的王小山,脸面像刚烧开的水,放起了花,笑哈哈停顿半天,才说:孩子,你真是给我雪中送炭,我老头子谢谢你,回去后,代我谢谢你爸爸。郑天书从王小山手中接过蚯蚓,放进盛蚯蚓的小方木盒里,担心会被太阳晒死,立即从地上抓起两把土盖上。
郑天书边向鱼钩上挂蚯蚓边说:小山,你今年多大了?小山回答说十一岁了。郑天书嘴里嗯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是个小学生。随即,脑子里立刻闪出一个问号,说道:小山,今天不是星期天,你为啥没上学去?
王小山回答说:郑爷爷,我家穷,我爸说家里没有钱供我上学读书。我爷我奶有病去世,借了人家不少钱,我爸领着我娘我姐和我外出打工挣钱,就是为了把欠人家的钱早还上。
王小山的话,把郑天书退休后在心里埋藏的那个梦,突然给翻腾出来了。于是,他对王小山说:小山,如果有人要帮你复学,你愿不愿意?王小山说我愿意。郑天书说:小山,你家离学校太远,上学不方便,叫你到一个新家里,在那里吃住,在那里上学读书,你能不能离开爸妈?王小山说我能。王小山急着帮爸干活,没再和郑天书继续谈下去,转身往家走了。郑天书目送小山远离的背影,久久没有收回,心说:“踏破青山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不就是我苦苦寻求实现梦想的内涵吗!这时,郑天书高兴地眉飞色舞,手舞足蹈,一个实现梦想的计划在脑海里产生了。
这一天,郑天书到小超市买了只烧鸡和香肠,又给王小山姐弟俩买了点小食品,便骑上自行车,高高兴兴地朝钓鱼池塘走去。
孤独老人郑天书,牵动着儿女的心,姑娘多次提出要把他接到自己家一起生活。郑天书觉得姑娘的公婆在跟前,孩子有人照看,自己去了是个多余的;还担心天长日久,舌头碰牙惹来是非,因此,回绝了姑娘的好意。儿子也多次叫他过去住,郑天书担心,自己老了,丑态百出,说不定什么时候弄出赃样,招来儿媳的讨嫌;孙女九岁了,想叫她过来给自己做个伴,可女孩子离不开妈妈,因此,也不能如愿。到池塘钓鱼挖蚯蚓,把他和王金林一家人联系在了一起,这是缘分,也是命运,更是晚年想为社会做件有意义事的机会,使他找到了退休生活的方向,免去了这几年心中的孤独和苦闷。
郑天书回忆着老伴去世后的思想和事情,这是他第一次心里感到踏实,觉得高兴,走起路来像被风撵着,越走越快,不知不觉,很快到了池塘边上。
池塘边有个渔友看见郑天书过来了,奇怪地问:老渔友,你不来钓鱼,还买这么多好吃的,都退休了,还用得着给他们打溜须吗?郑天书说:溜须讨人喜欢,骂人讨厌,我有个表侄在池塘边上住,我去看他。渔友说:小辈应看长辈,你怎么颠倒过来了?郑天书说:我比他条件好,看他也是看表兄么!转口,你这老糊涂,什么事从你嘴里吐出来就会变味。好拉,不给你东拉西扯了。
(二)
王金林夫妻正在菜地里产草,抬头发现郑天书手拎东西走来,赶快停下手中的活,急忙地迎了上去,说:郑叔叔,你想来就来呗,还买些东西干啥,叫你破费了。郑天书说:给小山子姐俩带点零嘴,不值钱,小意思.说完,三个人一同进了屋。
郑天书来过多次,都没有进屋。这次,他走进室内,上下左右仔细地打量着屋子的构筑和设施。外屋,间墙边设有炉灶,间墙底有两平米左右的小火墙,墙上部留有六十公分见方的小窗户,窗棱是剥皮的三根杨木棍,上面糊了一层白纸,窗台上落了一层比硬币厚的灰尘,关上外屋门,整个外屋就成了一个从小窗户射进来一点微弱白光的黑洞;里屋,有两米五长、两米宽的睡炕,炕面上叠着开花露絮的三床褥子和两床被子,露絮点缀着被褥面,像正在开放的几朵大白花。炕面是用报纸加浆糊制成的。晚上四人当床睡觉,白天四人当饭桌在上面吃饭。炕前用剥皮的四根木棒支撑着六十公分见方的木板,是用来存放锅、碗、盆、筷的小桌子;整个屋顶棚都是木棍当架,报纸粘贴,高度只有一米八,总面积不超过三十平米。
郑天书边看边叹息着感叹声,眼圈慢慢红了,眼泪像河水往池塘里渗透,越积越多,他终于瞅准了机会,把脸转到一边,赶紧给眼皮卸卸载,喷射完了积存的泪水,顺便用手绢抹了一把两眼角残留的泪湿。
郑天书转过身看见了王小山说:小山,把这兜里的小食品拿过去,和你姐姐一块吃。他又对着王金林夫妻二人说:我今天来有件事要和你们商量,得占用你们一点劳动时间,我带来了酒菜,咱们爷三个边吃边唠。
王金林夫妻二人赶紧把被褥推到一边,把当桌面用的一块塑料布铺在了炕面上,摆好了酒菜和筷子,三人借吃喝唠起小山姐弟俩的事。
郑天书先开了口:我今天要和你们夫妻两人商量小山子姐弟俩的事情,小山十一岁了,他姐大两岁,都不能回到学校读书,我不知道你们对姐弟俩是怎样打算的,你们要对我实话实说,不要藏着掖着。
王金林的妻子知道自己眼下的经济状况,一年挣的俩钱买米面,连四个人的肚子都填不饱,哪里还敢去想孩子的前途和未来,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好,只好低下头不说话,把回答留给丈夫。
王金林连连叹了几口长气,慢慢地回答说:郑叔叔,不瞒您说,我身上背着父母治病欠下的一屁股债,我只想拼命干,日夜干,多挣钱,把欠债还清。不怕您笑话,为了省钱,我们全家天天买喂猪的糠吃。可是,欠债像插在我心脏上的漏管,我身上积攒多少血,它就流多少,把我的身子流的皮包骨头,再想多挤出一滴都很难;郑叔叔,我知道您的好意,我也想叫孩子将来有出息,可我实在没有办法。
郑天书知道王金林已经到了山穷水尽地步,你就是砸碎他的脑袋也不会拿出解决孩子前途的办法。便单刀直入地谈出了自己多天来的想法,说:金林,如果有人想帮助姐弟俩复学读书,你们是否同意?是否愿意舍弃能劳动的两个小帮手?
王金林低头思考了半天,认为太阳不会从西边出来,世上没有不收费的午餐,便抬起头来说:郑叔叔,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人,您直说吧,以后想叫我怎么回报?
郑天书说:人家不要什么回报,只想帮助这俩孩子,如果有天分,叫姐弟读完大学为止。
王金林说:郑叔叔,要把这件事情办成了,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现在就把这事认下。王金林转脸对着妻子说:媳妇,郑叔叔就是咱的干爹,来,你快下炕咱给干爹磕头。
郑天书看到王金林的行动,赶紧上去制止。说道:你要这样做,事情就办不成了,你快坐下,听我慢慢对你讲。
郑天书说:那天小山给我送蚯蚓,说了他失学的事,我想了七八天,我姑娘儿子都是双职工,一年收入八九万,不光不要我的钱,逢年过节还给我送东西和钱;我一月退休工资两三千,老伴前年去世了,就我一人用,月月有剩余,儿女不需要,我死又带不走,就想趁着自己还有这口气,为社会做点好事,我就想挽救俩孩子的前途;我想,如果我的寿命允许,咱们三人共同出力,帮助小山姐弟俩读完高中上完大学是没问题的。问题是,我们以后的关系怎样说法?
郑天书停顿了一会,改变戒烟一年多在家不吸的习惯,兴致地点支烟吸着说:我有儿有女,还有孙女和外孙子,不能再认外人为干儿干孙;如果那样做了,会引起别人误会,说儿女不孝,逼的老爹认干儿干孙,给儿女脸上抹黑,使他们在社会上没法做人,在这件事情上也会产生抵触情绪,造成亲情破裂;或者别人认为,老头脾气古怪,容不下孝顺的儿女,额外认干儿干孙,以防晚年不测,使我这张老脸没法见人。
接着,郑天书又改换了话题说:怎样打破我们没有血缘这层关系地说法呢?我是这样想的,对外就说你父亲是我老家的表兄,你自然就是我的表侄,小山姐弟就成了我的表孙,外界人知道了这层关系,就理解我为什么要帮你了,也不会产生误会了,我的儿女即使是思想不通,也不会产生更大的抵触情绪;我现在还没和儿女们商量,等我商量好没有思想矛盾了,咱就把这事定下来,叫小山姐弟搬到我那里吃住上学,你们夫妻二人看看这么定行不行?
王金林夫妻二人听了郑天书的一席话,觉得老人品德高尚,对事情考虑的周全,安排的很细,表现出无比地感激。在郑天书出屋往回走的时候,二人双双向老人弯腰鞠躬,老人已经走出很远,背影由大变小,快要看不见了,两人还在门前一动不动地撅着屁股,好像被定时针钉在那里。
(三)
在一个双休日,郑天书把自己的儿女两家人叫到家中,大人孩子全家七口人,坐在一起吃顿饭。他心里明白,这顿饭不好吃;吃好了,是团结的饭,是全家欢乐的饭,是自己家庭史上有纪念意义的饭;吃不好,是激化矛盾的饭,是亲情破裂的饭,是自己心愿落空的饭,不可掉以轻心;因此,他拿出了当年处理工作中思想矛盾的认真态度,提前三天走访了五家饭店,每个饭店点了两道儿女孙子孙女愿意吃的好菜,共计是十道菜。在儿女孙女外孙子们到来之前,他手捧着三天前写好的菜单,嘴里一道道地小声念着:(1)、腐乳汁烧猪蹄;(2)、芝麻肝饼;(3)、糖醋荷包蛋;(4)、糖醋黄鱼;(5)、樱桃虾仁;(6)、煮五香田螺;(7)、虾仁鸡串;(8)、糖醋小排;(9)、红酥鸡;(10)、烧茄子;他每念一道菜,都要思量半天,再想一遍是不是真适合孩子们的口味,直到自己认为满意为止。
上午九点多钟,儿子郑维仁一家三口和女儿郑晓兰一家三口同时来到了郑天书的家中。一下子打破老伴去世一年多屋里冷清宁静的气氛,异乎寻常地热闹起来。儿子郑维仁夫妻和女儿郑晓兰夫妻分别双双向老人问好。接着,外孙子李甲抱住郑天书的右胳膊,亲着他的脸说:姥爷,我好想您;九岁的孙女郑艳抱住郑天书的左胳膊,学着她小表哥的腔调,亲着郑天书的脸说:爷爷,我也想您。两个孩子缠着郑天书久久不撒手,摇的老头东倒西歪。女儿郑晓兰走过来说:你们俩想把老爷撕两半呀,赶快撒手去玩吧!接着,她又说:爸,您把我们都找来有啥大事?
郑天书说:没大事就不能来看看我陪我吃顿饭吗?说着,他从衣袋里掏出菜单,递给女儿郑晓兰说:给上面的五个电话号码打电话,告诉对方说,按预定时间送菜。
郑晓兰接过菜单一看,吓了一跳,说:爸,您怎么定了这么多高档菜,请什么重要贵客?
郑天书回答说:怎么,咱们家的人就不能吃几个好菜呀!
郑晓兰说:爸,您的观念转变了,不像从前了;从前,给您买点好吃的,吃前得先把我们数落一顿,说我们大手大脚浪费,不会节约着花钱,弄的孝心换不来顺心。
郑天书说:你们一心一意孝敬我,我不能和你们总是拧着劲吧!说的女儿笑着伸手拿起了电话。
两个小时后,五个饭店的服务员,脚前脚后地按时把菜送来了,十个菜摆了满满一桌子。大人孩子看了桌上的菜,都惊奇地长瞪眼,特别是两个孩子,都争先恐后给桌面上的每道菜,叫着名的对号。
外孙子李甲抢先打了第一炮,说:姥爷,这个菜是您爱吃的,这个菜是我妈爱吃的,那个菜是我爸爱吃的,还有……。
孙女郑艳一听着了急,打断了小表哥的话,说:小表哥,你把好菜都点了,叫我们还吃啥!说着,她伸出小手,指着桌上的菜说:爷爷,这是您的菜,妈妈,这是您的菜,爸爸,这是您的菜,还有那个菜是我的。
郑晓兰看着两个孩子争着点菜,高兴地逗着老爸说:爸爸,你对饭菜从不讲究,更没叫孩子们因为饭菜这样高兴过,我觉着这顿饭菜不好吃,该不是一桌鸿门宴吧!?
郑天书知道自己的安排叫女儿看破了,仍是假装正经地说:鬼丫头,就你心眼子多,不要乱猜疑,咱们现在开始吃饭。
一个小时后,郑天书看着大家吃的差不多了,便坦率地说:孩子们,你妈在世时,全家这样聚餐联络感情的事不少,我没有这个能力,也不习惯,做的少,有点愧对你们。另外,我眼前有一件大事要和你们商量,想征得你们的理解和支持。所以,这顿家庭聚餐是想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
儿子郑维仁急切地说:爸,您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们做儿女的一定理解和支持。
郑天书说:我在老家有个表兄,他去世拉下一屁股债,他儿子带着一对儿女和妻子来小城打工种地,挣钱还债,俩孩子也因为这失学了,我想帮帮他们。
儿子和姑爷听了都说,既然有一层亲戚关系,在经济上力所能及地帮他们点,对咱们的家庭经济不会造成太大影响,都认为这不算个大问题。
女儿郑晓兰心细,又顾虑爸爸岁数大了,没有发表意见,反问说:爸爸,您想怎样帮他们?
郑天书说:国家的希望工程是,叫所有贫困家庭的孩子都能上学读书。他心里想叫两个孩子复学,可在说出的话里留了个心眼,又说:我打算叫他失学的儿子搬到我这里吃住上学。
姑爷和儿媳妇都认为这是件有意义的事,表示同意。儿子还表示,要是爸爸的退休工资不够,每月再接济一部分。
女儿郑晓兰说:爸,您想的这件事我没意见,即使在经济上出点钱帮一把也没问题,唯独和您在一起吃住上学我不同意。
郑天书说:他家住在河套里的池塘边上,离学校有八九里地,就是手中有钱上学也有困难。只有这样做,才能帮好帮到底。
郑晓兰坚持说:爸爸,您想一想,您得负责给他们做饭,送他们上学,您老人家这么大岁数了,身体不适应是我的担心之一。再说,如今的孩子不大听话,不好好学习,弄不好,三天两头打架惹您生气怎么办?我妈去世了,就您这么一个老人,我不愿意看到您被累得好坏,气个好歹。所以,您把他们领到家来我反对!
郑晓兰的话,使哥嫂和丈夫都觉得,原来只从经济上考虑问题,没有考虑到老人将付出的辛劳和体力,表态同意的意见是片面的,便不由自主地又都站到了郑晓兰一边。
郑天书对郑晓兰说:孩子,你提的问题有道理,我赞成;你心疼爸爸我很感动。不过,你放心,爸爸的身体还不错,还承受得了。至于孩子不听话淘气的问题,我多年来在工作中没少和思想矛盾打交道,即使孩子在这方面出了问题,也可以处理好;更主要的是,在晚年生活中为社会作件有意义的事,这是我退休后的一个梦;做好事就要付出代价;怕付出就不能做好事;为做好事付出点代价值得;所以,希望你们能理解爸爸的做法,你们要支持爸爸。
郑晓兰说:爸爸,为社会做点好事,不怕牺牲个人利益,这是您为儿女们做出的榜样,我们应当继承发扬。可是,我看到您那样做身体可能受到影响,我心疼,从感情上接受不了您的意见。所以,我们两代人站的角度不同,想的不一样,暂时不好统一。不如这件事情先搁一搁,以后咱都用心想一想,找出一个老少思想能统一的好办法来。
(四)
这几天,郑天书为和儿女们思想不统一而心烦,他饭吃不下,觉也睡不香,急着要找出一个和儿女统一思想的好办法。可是,他想了几天,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正当他为落实自己心愿发愁的时候,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他的女儿因手术住院,使他不得不把自己牵肠挂肚的事先放一放。
这一天,郑天书用了一大早晨时间,给女儿炖了一壶鸡汤,往医院送。刚走出家门,和王金林碰了个照面,奇怪地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事?
王金林说:我听一位钓鱼的伯伯说,你为小山的事和妹妹闹了矛盾,我不忍心叫你为我家的事造成您的家庭不和,把你和儿女们的感情弄的破裂,我想叫您取消在我家定的意见。
郑天书说:我和女儿没闹什么矛盾,你妹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正在为小山姐弟的事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放心吧!小山姐弟的问题一定会得到合理解决。你要是没有别的事就回去吧,你妹妹因手术住院,我得去给她送鸡汤。
王金林说:我家里没有要紧的事,我也到医院去看看妹妹。
郑天书和王金林走进郑晓兰的病房,郑晓兰正在打吊针。
郑晓兰说:爸爸,您怎么来了,我的手术很成功,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出院,您不用挂着。
郑天书说:我知道李飞的工作太忙,他顾不上照顾你。我给你炖了点补养汤,趁热我喂你。
郑晓兰说:爸,您还把我当成三岁小孩子呀,一会打完吊针我自己喝。
郑天书说:吊针打完得两三个小时,凉了不好喝,来,我喂你。说完,郑天书打开了保温壶盖,用勺从壶里舀出鸡汤给晓兰喝。鸡汤像一股暖流,烤的郑晓兰两眼蓄满泪水,滴在勺内,她担心叫老爸看见心里难过,赶紧往前探探身子,低头挡住郑天书射向饭勺的两眼视线。
站在一旁的王金林说:郑叔叔,您坐一会,我给妹妹喂鸡汤。
郑天书说:晓兰,我忘给你介绍了,这就是那天吃饭我提到的你表哥王金林,王小山就是他的儿子。金林,你家有事就先回去吧,我喂她就可以了。
王金林心里想,女儿住院,当爸爸的一定难熬日月,便说:郑叔叔,晚间谁来照顾妹妹?
郑天书说:晚上他丈夫李飞下班回来照顾。你家事多,你就回去吧!
晚上还不到六点,王金林领着妻子春花和女儿晓英来到了郑晓兰的病房。一进门看见了郑天书,说:郑叔叔,您一天了还没回去休息,妹夫上一天班晚上照顾妹妹太累,我把春花领来了,今晚就让春花照顾妹妹。明天白天您别来了,叫晓英照顾她姑姑就可以了。
郑天书看到王金林的这些举动很受感动,还没想出怎么回答好。郑晓兰婉言谢绝地说:表哥,你的举动令我感动,我谢谢你。不过,你的安排我不能接受。
王金林说:妹妹,你不要见外,郑叔叔把我看的如亲儿子一般,难道我就不能把你当成亲妹妹吗?我大忙帮不上你,能帮上的这点小忙千万别推辞,推辞了我心里不是滋味。
正在这时,李飞走了进来。郑天书赶紧给李飞和王金林互相做了介绍,李飞握住王金林的手说:表哥,你抽时间来看晓兰,我谢谢你。
王金林说:我帮不上你大忙,这点小事不值得谢。今晚叫你嫂子在这里伺候晓兰,你白天工作忙了一天,在这里陪一会就回家休息。
李飞想提出谢绝,还没等开口说话,郑天书插话说:就照金林的安排去做吧,不要推辞了。
第二天,王小英拎着煮熟的包米、生包米、西红柿、香瓜三大兜来到了郑晓兰的病房,把她妈妈张春花替了下来。
中午,王小山给姐姐送来盒饭。王晓英按妈妈的嘱咐,告诉弟弟小山在室内照顾着姑姑,她一个人到室外吃盒饭。
借着这个机会,郑小兰问王小山说:小山,你愿意和爷爷在一起住吗?王小山点了点头。郑小兰又问小山说:你能不能听爷爷的话?王小山回答说:我一定听爷爷的话,爷爷不叫我做的事我不做,我也不和别的同学打架。郑晓兰用手模了摸小山的头说:小山,你真是个乖孩子。
王晓英吃完饭回到室内,她把饭盒放在床前桌上说:小山,一会你带饭盒回家吧。郑晓兰伸手打开了饭盒,看到里面有一块用糠蒸熟的饽饽,是小英吃剩下的,她手急眼快,避开姐弟俩的眼睛,取出了饭盒里的糠饽饽,立即盖上了盒盖,没有说话,两个眼圈都红了。
二十天后,在王小英母女俩一天二十四小时地精心护理下,郑晓兰的病好了。出院那天中午,她把从王小英饭盒里取出来的糠饽饽,偷偷用手绢包好放进了衣袋里;把住院用的东西收拾完毕,说:晓英,你送我回家吧!
郑晓兰在王哓英的陪伴下回到家中,她从冰箱里取出一些好吃的给王哓英吃,又收拾了一兜好吃的和一兜旧衣服,问王哓英:你在这里玩半天再回去吧?
王哓英说:姑姑,我好多天没帮爸爸干活了,要是您不用照顾我就马上回去。
郑晓兰说:晓英,你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知道怎样疼爸妈;我给你收拾的这些旧衣服,都是穿过的,用不着了,你和你妈你弟选着穿;还有,这地方你也认识了,我明天到你家有件重要事,你早早来接我。
晓英说:姑姑,这些东西我带回去爸妈会说我,我不敢带回去。
郑晓兰说:晓英,要是你爸妈说你,你就说姑姑说了,要是不要姑姑的东西,就不叫爷爷和他(她)们来往了。
晓英只好接受了郑晓兰给她的东西。郑晓兰送到门口说:晓英,道上注意安全,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别忘了,明天一定来接我。
(五)
第二天上午,郑晓兰在王晓英的指引下,来到了池塘边上,边走边聊,晓英说:姑姑,我看见爷爷就在这个池塘里钓鱼,常到我家地里挖蚯蚓。有时候,我爸也帮爷爷挖。郑晓兰听着晓英说话,一抬头看见张伯伯在钓鱼,便说道:张伯伯,您也好钓鱼?
张伯伯说:我和你爸是多年的钓鱼友,你爸有福气,有个好亲戚,经常打发孩子给他送蚯蚓,自己不用费劲挖。哎,你爸这几天为啥没来钓鱼?
郑晓兰说:我爸这几天有事,过几天会来陪您钓鱼。张伯伯,我还有事,就不陪您多说了。说完,和晓英一起朝她家走去,走进家门,屋子内外,里屋外屋,亲眼仔细目睹了王金林家的一切。
这天晚上,郑晓兰来到哥哥家,看见嫂子郭敏正在厨房忙晚饭。她说:嫂子,你是不是知道我要来,提前给我忙好吃的?嫂子说:馋嘴丫头,你可真有福气,你哥昨天买的鱼虾还有螃蟹,叫你遇上了。晓兰说:嫂子,这么多好吃的叫我遇上了,我得献殷勤帮点忙。嫂子郭敏说:我已经做的差不多了,你到客厅和你哥安排一下桌凳,就等着张嘴吃吧!郑晓兰高兴地给了嫂子一个亲吻说:嫂子,我要是男的,一定从我哥手里把你抢过来!比郑晓兰还小一岁的郭敏,装出一副大人的样子说:你生的孩子都八九岁了,还没有正经的,真不知道害臊!随即两手拍了拍晓兰的脸蛋。
吃过饭,郑晓兰和哥嫂一边喝茶一边说:哥、嫂,爸那天说的事,你们想出什么好主意来没有?
哥哥郑维仁说:这几天工作一忙,就把这事给忘脑后去了。
嫂子郭敏说:我倒是想来,可就是没想出个好办法来。
郑晓兰说:哥、嫂,我出院后到表哥家去了一趟,我看到他家住的还不如咱几年前职工家里装破烂的仓房,身上穿的炕上铺的盖的,和乞丐没两样,晓英十三四岁了,在老家也只念了两年的小学,小山十一岁了,在家只念了半年的小学,现在,全家还背着在老家欠下的一万多元债。说着,郑晓兰从衣袋里掏出用手绢包着的晓英吃剩下的糠饽饽,放到哥嫂面前接着说:这是他们全家目前吃的饭;表哥全家人心地善良,他怕爸爸挖蚯蚓费劲,挖地时把挖出来的蚯蚓在盆里装上土养起来,打发小山给爸爸送到池塘边,供爸爸钓鱼用。我住院这二十来天,晓英和她妈捣着班地护理我,比亲妈亲女儿做的还好。
说着,郑晓兰沉默了半天,深有感触地接着说下去:哥、嫂,我在回来的路上,边走边对比着想,你家一年收入近十万,我家一年收入八万多,爸爸一年退休工资三万多,和表哥家的经济条件相比,是个什么样的差距,我想你们一算就明白;我们把鱼肉填到嘴里嚼着说没滋味,上百元上千元的高档衣服没穿几天,说过时了,一甩手扔进了垃圾堆;咱的孩子在宽敞、明亮的重点学校,享受着各种优越条件地教育;我们吃的、穿的、受的教育,和他们比起来,又是一个怎样的差距?我心里想了半天,也找不出一个恰当地词语来说明。
说完,郑晓兰转身走进了卫生间,洗去了两颊上的泪水,回来又接着说:哥、嫂,咱们和表哥都在共产党领导下,都生活在祖国的大地上,越比越觉得我的私心太重,我的心胸太狭窄,所以,那天我对爸爸的想法做法不理解;那天在道上一比,把我的心胸比敞亮了,比宽畅了,比善良了;消除我们国家目前这种贫富不均的差距,是个社会问题,国家有责,我们人人义不容辞,爸爸是在尽他晚年的一份余热,是他退休终老前的一个梦,我理解了,我打算想一切办法支持他,我今天晚上就是为这事来的。
嫂子郭敏说:晓兰,听了你说的这事,俺心里一酸,难过地想张大嘴哭一场,你的对比俺也很受触及,你打算怎样支持爸爸,你就大胆说吧,一定助你一臂之力!
郑晓兰接着说:我在晓英家和她爸妈商量了一个办法,回来我和你妹夫李飞又商量了一下,他说这办法两全其美,你再和哥嫂商量一下,争取一下他们的意见。郑晓兰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哥嫂一听,都表示同意。三人又商量,决定在饭店吃顿饭,了结了爸爸这个心愿。
(六)
一个双休日的早晨,郑晓兰给郑天书打来电话。郑天书接起电话问:有什么要紧的事,打这么早的电话?郑晓兰说:我今天在“一品香”摆家宴聚餐,怕你钓鱼以早走了,特意给你提前打电话,表哥一家也来,我派车去接您。
郑天书在电话里回答:晓兰,你是不是也学爸爸,给全家摆鸿门宴?
郑晓兰在电话里说:爸爸,我摆的鸿门宴比你摆的好,到时候准叫你乐得合不上嘴。郑天书在电话里着急地说:我这几天正为你表哥的事犯愁哩,你刚出院,也不敢跟你说。你快说,到底有什么好主意能叫我乐得合不上嘴?
郑晓兰在电话里咯咯一笑,说:爸爸,天机不可泄露,您还是耐心等车去接您。说完,她用话筒砸着话机啪的一声挂了。郑天书放下电话,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打小就喜欢和爸爸捉迷藏,都快奔四十的人了,老毛病一点也没改。
“一品香”是草原小城最大的餐馆,餐厅宽敞、明亮,设施豪华,单间讲究。郑晓兰把全家七口和表哥家四口,先后聚到了这里。十点半钟,聚餐正式开始。郑晓兰宣布:接纳王晓英和王小山复学读书家庭庆祝聚餐开始,奏乐歌。在优雅的乐曲和动听的歌声后,郑晓兰发表演说。
郑晓兰说:爸爸,这次是为实现您上次在家宴上提出的心愿,是帮您晚年梦成真。我事先没和您老人家通气,做的有点武断,请您谅解。我的动机是:坚决实现您老人家的美梦,叫您在晚年乐得合不上嘴。郑晓兰停顿了一会,又接着说下去:爸爸,我出院后,走访了表哥家,使我受了教育,改变了认识,和表哥表嫂共同商定提出了实现您心愿的办法,和哥嫂、您的女婿李飞进行了商量,他们一致同意这个意见。这个意见的内容是:上次您说的是只接纳王小山,这次是要接纳王晓英和王小山姐弟两个人,到你那里吃住和上学。这在经济上和家务上都会给您老人家带来压力。在经济上,我和李飞与哥嫂商量过了,每人每月给您五百元的补贴;在家务上,叫表嫂给您做饭、收拾家务,您只管抽时间操心两个孩子的学习就可以,不影响您钓鱼取乐。不叫表嫂白伺候您,她在您那吃,每月我兄妹再给她二百元的劳务费,有空闲时间帮表哥做点菜地里的活。表哥和表嫂不愿接受劳务费,我说他家欠债还清后终止劳务费。你们四个人的吃饭、学费我粗略算了一下,一年要花两万八千元左右,您老人家的退休工资加上我兄妹二人的补贴,扣除这项支出还可剩一万多,如果不出现特殊情况,生活上不会有大的问题。如遇到特殊情况,我和哥再给您增加补贴。
郑天书听了女儿想的办法,觉得女儿想的很细,安排的也很周全,思想认识和思想境界比自己还高,心里非常感动,高兴地说:晓兰,你这盘棋比爸爸的‘鸿门宴’厉害得多,从现在开始,爸爸真要乐得合不上嘴了。孩子,老爸可要谢谢你了。
郑维仁说:老爸,您把事情说颠倒了,我和晓兰是您的儿女,都是您多年教育的结果。只不过,我小妹政心宽广,思谋远虑,为人善良,她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您老人家的班可以放心地交给她了。
聚餐结束了,两家人互相做了介绍,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散去。
(七)
郑天书接纳了王晓英和王小山,爷三个住在一座楼房里,郑天书自己占一间卧室,王晓英占一间卧室,给王小山在客厅里安装了一张单人睡床,三人居住舒心,生活幸福。王金林的妻子张春花每天早早来到郑天书家,干一些做饭、收拾卫生等家务,吃的蔬菜都是她从家带来的,每隔几天便到市场买点米面油盐等,干的轻松应手。为了把两个孩子尽快送到学校里读书,郑天书花了十多天的时间,一次次地跑派出所落暂住户口,跑教育部门联系学校。使王晓英和王小山终于在同一个学校分别插入二年级和三年级班学习。郑天书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开始了有节奏、愉快的生活。
这一天,郑天书在室外散步,发现天空万里无云,道旁的小树纹丝不动,他闲了多日没钓鱼的手又痒痒了。于是,转身回到楼上,收拾好了多日不用的鱼杆,备好了鱼食,穿上了钓鱼穿的衣服和雨靴,叫已经来到家做饭的春花给他冲了碗奶茶,准备了两个熟鸡蛋。他匆忙地吃完饭,告诉春花说:春花,中午我不回来了,你和孩子吃饭不要等我了。
春花说:叔,中午我把饭给您送去。
郑天书说:这里离池塘较远,你不要来回跑了,我中午不吃饭习惯了。
春花说:那怎么行,常了您的身体会吃亏的。反正我中午要回家一趟,顺便给您把饭捎去。
郑天书急着走没有再说啥,出门到了楼下,蹬上自行车朝池塘飞奔而去。
上午,张春花到市场买了几两肉馅,又剁了两棵大葱,调好馅子,一口气包了半盖帘饺子。中午,她煮熟了饺子,正在往保温壶里装,两个孩子放学回家来吃饭。王小山看见了饺子,馋的只呱嗒嘴,伸手去抓饺子。春花看见了,上去一巴掌打在儿子的手背上,嘴里生气地说:你这小馋虫,给爷爷包的饺子,也不问就瞎伸手!
小山被妈妈一巴掌打的撅着小嘴,坐到客厅沙发上生气。
春花告诉晓英,把饭锅里热的饭收拾到竹筐里,端进客厅里去吃。随即,春花把饺子都装进保温壶里盖上盖,又把切好的咸菜用香油调了调,端到客厅桌上,告诉两个孩子吃饭。
小山看看饭桌上的饭菜生气地说:爷爷不在家连炒菜也没有,光叫吃咸菜。小嘴撅的能挂油瓶。
春花对小山说:在家时连这饭菜也吃不上,刚吃了几顿好饭菜,就高口味了,以后不准挑三拣四,快吃饭。晓英,我去给爷爷送饭,你们上学走时别忘了锁门。
春花来到池塘边上,走到郑天书跟前,说道:叔,我给您送饭来了,趁热吃吧!
郑天书说:我不是说路远不叫你送饭了吗,你怎么又跑来了?
春花说:我不是回家顺路么,你快吃吧叔,我回去时,还要把倒出来的壶带回去。
郑天书放下手中的渔杆,打开保温壶盖,对左右两边的渔友说:快过来吃饺子。右边的渔友没客气,走过来用手抓了两个饺子,边吃边说:老郑,你好福气,摊上个好儿媳妇。
郑天书说:这是表侄媳妇,刚认下的,你要眼馋,也想法认一个。
那鱼友说:咱没你那好命,咱不认,想认也找不到这样的好表侄媳妇。哎!老郑,从来没听说你有什么表兄,咋又弄出个表侄媳妇!?郑天书说:大街上有的是,相中一个认下就有了。鱼友揭露说:是骗来的?郑天书低头半天,仰面说:“善意的,善意的”。郑天书低头又一想,糟糕!这不泄露“天机”了吗?赶紧封口说:老东西,这事你得替我向我儿女保密,不然,会出乱子!鱼友摇头感叹说:大半辈子都过去了,也学会了行骗,难道品德也随年龄改变?郑天书眼一斜,真有你的!
晚上吃过饭,春花回家去了,郑天书把两个孩子叫到跟前说:以后吃了饭先学习,写作业,不会的要问我,写完的作业要交给我检查一遍。学会了,作业写完了,然后才能看电视。我说的你们记住了没有?两个孩子回答说记住了。他又说:现在你们两个开始温习当天学的功课,然后写作业。
为了不影响两个孩子学习,郑天书也不看电视,他拿了一本小说,坐在沙发上认真阅读起来。
不一会,小山拿着书本来问爷爷说:爷爷,哪是天,哪是狗,哪是大,我怎么分不开哩?
郑天书看了看小山的课本说:孩子,人上一个横是大字,大字上边添上半个横是天字,大字右上角添上一个点是犬字。犬是狗,狗犬俩字不能混淆。小山,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小山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在郑天书的辅导下,两个孩子的进步都非常快,特别是小山,脑袋记性好,聪明,很快跳了一级,和姐姐同时升入了四年级;两年多来,俩孩子守校规,守法律,和同学友好相处,受到学校好评。这一切,让郑天书心里感到无比地欣慰。
(八)
春去秋来,郑天书已经七十二岁了,他接纳的两个失学儿童,双双的考进了大学,王晓英考进了一所计算机专科学院,王小山考进了一所重点本科航天大学。这是郑天书十多年苦心栽培的结果,实现了他晚年的梦想。
一天早晨,郑天书爷仨散步在海伊公路上,他左手被小山牵着,右手被晓英牵着,郑天书说:你们两个毕了业打算干什么工作?
王晓英说:我要到国家企业里,搞计算机软件开发;挣钱买一所最好的楼房,把爷爷接到那里去住,安度晚年。
王小山说:我要搞飞机设计,设计出世界一流行速的飞机,亲自把爷爷送到我设计的飞机上,叫爷爷好好看看祖国的蓝天,好好参观参观祖国蒸蒸日上的大好形势。
郑天书听了两个孩子的话,在表达着感谢的同时,对两个孩子说:孩子,别光关心我,我们国家像你们一样出身的孩子还不少,你们要为他们多尽一份心,多出一把力。
两个孩子同时发出了一个声音:爷爷,我们一定记住您的话!关心失学儿童。
东方半边的朝霞照耀在祖国大地上,郑天书手牵两个孩子迎着朝霞,向着更远地前方走去。他的善意欺骗,终于开出美丽鲜花,点缀着祖国的山河。
郑天书十年心血美梦成真的同时,劳累过度也把他的身体熬到了崩溃程度,因肾病住院了。
郑天书的身体,在抗美援朝战场上,被美国佬的子弹穿了不少窟窿眼,肾脏受到严重危害,失去生育能力,给健康埋伏隐患。因救治效果显著,给儿女留下一幅健康的表象,始终被认为爸爸像个铁人,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小病,向大夫要点药吃了就好,从未形成过大病。为什么这大病突然间就降临身上?兄妹俩着急的不得了,很不理解,在医院走廊里,走这屋,串那屋,问这个大夫没结果,再去问那个大夫,都告诉说先耐心等一等。俩人被急火攻心,烧的满嘴是泡。没办法,兄妹俩只好分班护理着老爸,耐心等待仪器检查的结果。
这一天,大夫把兄妹俩叫到办公室,说:你父亲的病有检查结果了,我说出来你们不要惊慌,咱们双方共同想办法进行治疗。他的病是子弹留下的后遗症发作,急需要换肾,咱们医院没有肾源,首先要从儿女和亲属中寻找,如果配型不成,只得求助于社会。
郑维仁兄妹俩遵照大夫的意见,和一部分亲属立即进行了体检,没有一个配型成功的。听到这个消息,兄妹俩急的脸像被热水泼了,变红发紫,腿像脚底踩雷只打颤,脸红脖粗地质向大夫说:我们都是儿女,为什么血型不配?大夫说:你们问我,我问谁?你们得问你们父亲。兄妹俩急急忙忙跑到病房,找到郑天书,上气不接下气地问:爸,我们是不是您亲生的?郑天书听到儿女的问话,像心脏被铁球砸了一下,砸地打颤,低头闷了一会,说:你兄妹俩被什么邪风吹了,突然这么问?兄妹俩大声质问:是亲生的为何与您老人家血型不匹配?郑天书低下头想想说:这是科学,我又不是大夫,回答不了,也兴许是化验的人搞错了。兄妹俩不敢再继续追问下去,一怕话说多了累着老爸,二怕话说重了伤着老爸,把疑问埋藏在各自的心底里,
就在这时候,王金林听到信来医院闯进郑天书的病房。他问了情况后,他说:郑叔叔重病在身,危在旦夕,弟弟妹妹,赶快领我见大夫,我要捐肾救叔叔。
王金林经过大夫同意、体检,三天后,大夫说:王金林的配型成功,肾源合格,医院决定,明天给郑天书换肾。
兄妹俩听到这个消息,首先表现地傻了,愣了,发呆,失神;紧接着,兄妹俩分别攥紧表哥的手,两张脸颊都淌着泪水,感激地说:谢谢,谢谢,、、、。久久地没撒手。
(九)
一个月后,郑天书换上王金林的肾,从死亡线上回来了,焕发出往日的青春,又成了郑维仁兄妹心目中的铁人。
郑晓兰鬼心眼子多,一心要千方百计打开兄妹的“心结”。一天,郑晓兰找到王金林说:表哥,你姓王,我爸姓郑,没有血缘关系,为啥能配型,你给我解释解释?王金林说:我大字不识半升,这医学的奥妙我怎么会解释!?我知道,你怀疑我们有血缘关系,我用生命担保,绝没有!
郑晓兰心里想,谁知道表哥的话里有多大水分?我得摸摸他的家底,这奇怪的血缘究竟背后隐藏着什么?我得弄清。她说:表哥,你老家在什么地方?王金林一五一十告诉了郑晓兰。
第二天,郑晓兰没叫任何人知道,便搭乘长途列车,展开了对王金林家庭的调查摸底。
郑天书从医院回到家中,心里牵挂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千方百计打开儿女的“心结”。他知道,这个“心结”不打开,会干扰老少之间的亲情;处理不及时,矛盾激化,促使亲情破裂;处理不当,会使有利和不利因素并存,把亲情弄假生。郑天书认为,这个问题很急,也很扎手。他原本打算,“坚守”对妻子承诺的誓言,带着秘密进坟墓,没想到事情被肾病败露,怎么办?他权衡了坚守对妻子的“承诺”与解开儿女“心结”的利害关系,决定背叛妻子,保护和儿女们建立的亲情,以坦诚相待,把事情原原本本交给儿女,让他(她)们去平说,去结论。至于对妻子的背叛,等百年后向她负荆请罪。想到这里,郑天书决定:把一切事情通过家庭宴会摊排,消除儿女们的疑心,解开他(她)们的“心结” 。 郑晓兰摸底回来了,郑天书问她干什么去来,她说公出。其实,郑天书知道女儿干什么去来,她既然不说,也就不能叫女儿下不来台。
郑天书安排的家宴开始了,王金林的家人也都来了。吃罢饭,郑天书郑重其事地说:孩子们,我现在把一切都告诉你们。
他说:我十八岁参加革命;二十几岁参加“抗美援朝”,打美国鬼子负伤,回国医治枪伤。治愈后,大夫告诉我,以后没有生育能力了。我听了,心里回忆,那场战役打了七天七夜,打死美国佬一百多,俘虏二百多,我这伤换取这么大成绩,值得。出院前夕,我的战友李大壮在抗美援朝战场打仗不到半年,负伤回国救治。他的伤势比我严重,躺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我去病房探望他,他妻子张艳抱一个两岁的男孩护理着他,那男孩就是现在的维仁。大壮见我来探望,想起身,我知道他没有那力气,忙制止他躺倒。停一会,他没精打采地说着不沾边的话:张艳,他是我团长,比我长的帅气,还比我小一岁,对同志和下级宽宏大量,为人正直、诚实,心地善良。他闭眼喘息一会,睁眼又说:我说的是吧团长?他这些不合时机的话,使我很难堪,很尴尬,我似笑非笑地不知该怎样回答,勉强地点点头,没说话。他心里说:我曾了解到团长没结婚,但为了把握起见,又故意编造谎言说:团长,弟妹长的很俊美吧?我苦笑着说:我还没找对象哩,哪来的弟妹!听了,他脸面闪出红润,带出一丝微笑说:张艳,你抱孩子到走廊,我和团长说句悄悄话。
张艳出屋,李大壮又说:团长,张艳在村子里也是出名的俊美女人,你喜欢吗?听了,我再也忍耐不住了,不留情面地说:大壮,你神智糊涂啊,怎么净说瞎话里!难道你不懂得,“能穿朋友衣,不占朋友妻”的道理吗?李大壮又说:你只说喜欢不喜欢,别的什么都不用想。我说:大壮,你不要说了,你的伤势是重了点,只要你配合大夫,安心治疗,会好的。
李大壮恳切地说:团长,我头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枪伤在我身上,我有感觉,我将不久于人世,我是个无父母、无兄弟、无姐妹的孤儿,我媳妇现在还怀着身孕,她们娘仨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走之前得把她娘三人安排好;咱俩在朝鲜战场和美国鬼子打了几仗,你的人品我了解,你受伤前张艳到前线来看我,她看到咱俩的合影,对我曾说过你们团长很帅气;我自感要走了,对床边上的妻子摸底说:张艳,恐怕我要走了,我们团长你在像片上见过,他人品不错,我知道他还没结婚,你把我的意见告诉他,他会接受你,她没表态愿意不愿意,趴在我胸膛上哭了好几分钟;凑巧,你今天来了,我上面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团长,如果你不喜欢结过婚的女人,就当我没说过这事、、、、。
我难过地打断大壮的话:大壮,不要往下说了,假如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照顾好她们娘仨,叫你在九泉下瞑目。维仁、晓兰,我就是这样和你们母亲张艳走到一起,成为夫妻的;结婚半年后她生下晓兰,我们一家四口,幸福地生活了二十多年,你们母亲因病去世时,为了隐瞒你们的身世,紧紧攥住我的手说:天书,你要发誓,为了家庭和睦,保护亲情,永远不说。我说:我发誓,一定照你话做。是背叛还是解开你们兄妹的“心结”,我做了反复思想斗争,掂量了“背叛”和解“心结”的份量,最终,背叛了妻子嘱托,对不住您母亲,我很难过,百年后久泉下再给您母亲赔不是。
郑天书低头闷了一会,仰面说道:再说王金林的事: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不要以为他是我的知己;我是挖蚯蚓给王金林搭上关系,后认识了他儿子王小山,知道了他和他姐都是失学儿童,相知搭上了我退休后的梦;我想帮他们,又怕惹来众口非议;一是,可能有人毁坏儿女名声,说儿女不孝,逼的老人认干儿;二是可能有人毁坏我的名声,说我脾气古怪,容不得孝顺的儿女;为避开众口猜疑的危害,我和王金林夫妻共同编造了表亲的谎言;至于王金林的捐肾为啥和我的肾匹配?我这一个多月来,绞尽脑汁地想,连祖宗三代都翻出来了,也没找到问题的根源。
郑晓兰听后说:爸,你有没有哥哥?郑天书说:我参军后,听说我哥娶妻不到半年去世,嫂子改嫁,去向不明。郑晓兰接着说:爸,就因为你一个“去向不明”,把你哥哥的亲骨肉——你的亲侄子王金林弄丢了,你至今还闷在葫芦里,你问我公出干啥来,我骗你,实际我是搞你的外调来,从王金林老家一位大娘那里了解到,王金林姓郑,姓王的是他养父,这是他母亲生前和这位大娘闲谈漏了口风。这事,是王金林她母亲和养父俩人做的扣,俩人都发誓说,要把这秘密带进坟墓,让王金林给老王家传宗接代,所以,他至今也不清楚。郑晓兰转话题说:爸爸,您做的这些事情,光明磊落,胸怀宽广、大气,你虽然和我兄妹没有血缘,你做的这些事,都比血缘亲,我和哥都很感动。说完,郑晓兰两手搂住郑天书的脖子,满脸泪水地说:爹,前几天曲解您老人家了,您是我兄妹俩的亲爹,永远是,我兄妹俩一辈子孝敬您老人家。郑晓兰说完,一头趴在郑天书怀里,呜呜的哭起来了,很伤心。郑天书用手拍着女儿的后背,边拍边说:你把老爸的眼泪也哭出来了,快别哭了,你儿子都大人了,你不觉得害羞吗?快擦拭眼泪。郑天书把手绢塞到女儿手里。
郑天书最后说:我们这家四姓氏不同的人,被和谐融为一个家庭,是缘分,要珍惜,要永远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作者:暮阳 修改于2017年1月
电话:0470——8726775 邮编:021134(如需电子稿,请用电话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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