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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脆

花弃

她的记忆,从那片山,那座小院,那棵杏树,开始。

那院中,从来只住着她与娘两人。

娘说,她还有一个爹爹,但是爹出了远门,一时回不来。娘腰中挂着一块坠了瑞珠流苏的白玉鸳鸯佩,上面刻了璃瑰二字,是爹送给娘的。娘一直贴身带着,每日晨起黄昏都会擦拭,从不

山中的日子无聊至极,她太小帮不上什么忙,所有家务都只能由娘操劳。娘忙起来,有时便顾不上她,她只得自娱自乐。还好娘通晓诗书,当娘闲下来,便会挑了些简单的诗词教她念。

她七岁的那个春天,院子里的杏花开的如蓬云一般,几乎要遮去半边小院的天。娘就在那树下,搂了她,教她念一句: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她还记得当时年幼的自己扬起稚嫩的脸庞问娘,什么是琉璃脆?为什么世间好物会不坚牢?

娘没有回答她,只抚着她的头,迷茫的望向头顶的杏花天影,另一只手无意识的,攥紧了腰间的鸳鸯佩。再低头时,娘的眼睛里有些她看不懂的情绪,蔓延开来,几乎将小小的她笼住。

娘说,等你长大成人,娘再答复你。

娘却再也无法回答她了。

忽然破门而入的官兵虎狼之势,中间簇拥着玄衣的少年。娘只来得及将她藏在后院的水缸下,那早已挖好的暗室。娘知道,那些官兵会查看水缸,却不会搬开它。娘摘下腰间的玉佩放在她手心里,甚至连一句要她定要保护好这佩的话,都说的无比匆忙。娘独自出门去,面对官兵的锋刀利刃。

娘死在院中那棵杏树下。

纷纷扬扬的落花掩住了娘。

当她用尽力气从暗室出来时,正撞进那玄衣少年的眼,却未看清,那一闪而过的杀气。

年幼的她梳两个鬏鬏,过度疲累留下的红晕还留在她脸庞上,大而圆的眼睛像两丸浸在白水银中的黑水银,流转他从未见过的光华。

女童和少年之间,杏花如雨飘落。

十五岁的少年一瞬间便有决断,胸中生出万丈豪情,要瞒着所有人保下她。

当晚,他趁所有随侍的人熟睡,带着她,隐入山中无尽的黑暗。

他连夜带她到了另一座山上,那里有只有他一人知道的山庄,没有其他人,只有他和她。

无人知晓,当年带兵清剿前朝皇后、公主的太子殿下去往何方。

他告诉她,他叫做易琉,他让他唤他兄长。她却不知自己的名字,因为娘一直只叫她囡囡。

他想了半晌,为她起名璃浅。她喜欢的紧。

易琉,璃浅,似乎佳偶天成。

整整九年,他把自己从五岁起学到的所有武功教给她,他们之间情愫暗生,早已不止什么兄妹。

他唯一算计她的,就是喂她吃了一丸让她忘记,自己是带兵杀害她母亲之人的药。

再无其他。

然而他却忘记了,自己摆脱不了的责任。

那一日,在山庄口,他看到了自己的爱驹,鲜血淋漓。

旁边,是孤身一人的当朝丞相。

除他之外,只有那匹马知道这条路。而心狠手辣的父皇竟为了寻找他,将那马鞭打的遍体鳞伤。

他知道瞒不住了。丞相的话已经说的足够清楚,父皇已经知道了自己和她的藏身之处,让丞相前来,已经是最后通牒。

他对丞相说,他会完成任务,让丞相到宫中等候。

丞相是他的先生,相信了他。

九年来,他第一次带她回了那座院子。此时的她,正是二八年华。

又是春天。

她立在树下,窈窕身姿笼在轻薄纱裙中,裙摆袖角被风掀动,如同鼓了翼的彩蝶。发丝轻摇,耳垂上的白玉耳坠沙沙作响,压鬓的玉饰流转光华。

他却只注意到,那半闭双眸,沉醉于花香的姣好面容。

他终究还是转身,可是她无意露出的,腰间的那块鸳鸯佩,刺痛了他的眼。

手,无意识的覆上了腰间的宝剑。

父皇早就告诉过他,逃离的前朝皇后手中那块鸳鸯佩,才是调动全国军马的兵符。没有兵符,将永无安宁之日。

前朝的遗臣,一直虎视眈眈。

父皇的雄心满怀的面庞,和眼前人儿绝美的面容重合起来,他的头忽然很痛。

她是无辜的,她,什么也不知道。

前朝的璃瑰公主啊,她怎知,那鸳鸯佩上的璃瑰二字是为她所刻?她怎知自己,本应是这江山的主?

而他,又怎能为了父皇的宏图霸业,就杀她夺符!

他的手,颓然掉落。

黯然的垂下眼帘,他唤她一声璃儿,转首离开了院子。

他并没有注意到,她看到树下娘的衣冠冢后握紧的拳,眼中的悲怒和颊边的一抹泪痕。

只听到她唤他阿易,瞥到她的笑靥如花。

罢了。

他还是背弃了父皇的意愿,带着她游山玩水,看清晨日出红霞万丈,看黄昏夕阳彩云漫天,看草原骏马疾驰奔腾,看满湖荷花盛放傲人……

他要给她所有的美景。

他没有告诉她,一路上为了躲开受骗的父皇盛怒下派来的追兵,有多么焦头烂额。

但他愿意。为了她,背信弃义又如何?

“天下、苍生我都不要,我只要一个你。”

又过一年,他们已经走遍全国。

搜寻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他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当他带着假扮男装的她到达风景最为繁盛的皇都,再次遭到围攻时,追兵早已不是十数人,而已有百人之势。

他杀出血路,再没有力气,便由得轻功极好的她带自己到城外的山洞休养。

可当他精疲力竭的靠在山壁上,周围响起的却是整齐的刀剑出鞘声。

山洞尽头的阴影中,洞口外的灌木丛里,走出众多死士。

中间簇拥的,是一身男子装束的她。

他挑了挑唇角,却只有苦笑。她知道了,瞒不住的。

她走到他面前,像从前一样,为他包扎伤口。她缓慢轻柔的诉说一切,声音一如往常的甜美,仿佛说的家国情仇,都与他二人无关。

她早知自己的身份,也知道了母后留下的玉佩真正的用处。他带她游玩的日子里,她暗中集结了全国的兵马。

杀帝篡位,光复前朝,就在今夜。

她也从未忘记,他杀了娘。

她临走前废了他一身武艺,作为报复。

后来他听说,那一夜皇城大乱,自己的父皇被生擒,所有不忠前朝的臣子,尽数斩杀。

她也在当夜重回王宫,拥为女帝。

宫中要处理的事务繁多,登基大典便定在一月后。

她来看过他几次,大多是她在说话,他只是闭目养神。

如今的他,已经是个常人。

她登基那日,千里晴空,普国同庆。

刚过卯时,便有专门负责的嬷嬷拉她起来梳妆。

四树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斜飞,更有两对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银簪衬在鬓边,烧蓝花钿,溜银珠花,珠翠满头。

雪白的耳垂上,挂着红翡翠滴珠耳环,颈上的赤金盘螭巊珞圈耀眼夺目。皓腕上蓝白琉璃珠镶嵌金腕轮松松挽着,更显她肤色白皙过人。

她的礼服不同于寻常帝王的明黄服色,而是以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为底,用金线银线穿了细碎的米珠,在裙角上绣出繁如蓬云的杏花,正是她最爱的花。优雅高贵,又不失她二八年华的娇艳。

这一整天,百官朝贺,一直忙到戌时,她才终于回到自己的坤晗殿,一缕隐不住的笑纹还是绽放在她唇角。

登基大典总算结束,今夜是她早安排好的,亥时一过,她便会亲自接阿易回宫。阿易上次受的伤还没有好全,不过宫中多的是国手,一定可以调养好。她会让阿易隐姓埋名,做她宫中的侍卫长,没有人能动他。等风波过去,天下太平,她便可以自请让位给皇叔,嫁给阿易……

她绷不住得意和喜悦之色,和自己的侍女一起手忙脚乱摘下满头珠翠,她等不及,等不及接他回来,与他在一起。白日里女帝的威严何在,只剩下小儿女情态罢了。

外面的一轮明月正当空,皎洁的光芒柔柔地洒在她身上,她喜悦的想,当这轮明月西沉的时候,她与他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再没有人能分开他们。

她抱过一旁的夜行衣,一头长发已经用最普通的木簪绾起做男子打扮,正欲到堂后换下极尽华丽的礼服,听到有人叩门,却是自己派去暗中护卫他的亲信,那人行过礼后垂手立着,不发一言。

隐隐的,有些不祥之感从心头升起。

她收起神色,声线依旧平稳询问。

堂下的人半张脸隐在阴影中,用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回她。

陛下,废太子易琉自尽。这是他留下的。

她原本牢牢抱在怀里的夜行衣,坠落下来,散在地上,像是飞不起来的蝶。

她能感觉到嘴唇和手的颤抖,却只能极力自持着声音,一如往常的平静。下去吧。

他死了。

她遣散身旁所有的侍婢,蜷缩在宫墙一角,机械的拆开手中已经被揉皱的,他的绝笔。一字一句,尽是她享受惯了的温润关怀,他要她好好活下去。

他早就知道她的计划。每当他带她到一个地方,她半夜出门调集军队,他便望着窗边的明烛一寸寸短下去,等她完成这个“秘密”的任务。

他只不过是在赌。赌她与他的情分,是否比得上天下。如果赢了,他会以天子的身份娶她过门。如果败了,他会国破家亡,并自裁殉国。

他对不起父皇的已经太多太多,只要她过的好,他便满足,这人世间,也就没有什么可以留恋。

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刻在她已经破碎的心上。

终于无力,自颊边缓缓滑下清泪,从一滴起,再未断过。

她将头埋进了死死抱住的膝盖,抑制不住的痛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脸上的泪痕已干。从洞开的雕花窗扇望出去,她看见了已经快要西沉的一轮皎月。

月色依旧明朗,可是她和他,再也不能相守。只余哀凉。

她扶着身旁的缠枝牡丹翠叶熏炉,缓缓站起身来,面向窗外轻轻抽出自己绾发的木簪。

过膝的长发如同黑瀑般泻下,窗外的夜风掠起她耳边肩旁的长发,抚过她苍白的面庞。

她忽然想起那个杏花天影下的小院,那年娘揽着她念的那一句: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耳边响起她稚嫩的声音,问娘,什么是琉璃脆?为什么世间好物会不坚牢?

娘没有回答她,她也无法回答自己。

只觉得湿冷的泪又沾满了脸庞。

易琉,璃浅与你,终究无缘。

她转过身,往内室走去。

未曾换下的礼服拖着丈许长的裙裾逶迤在身后,那玫瑰红的大喜之色,仿佛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狰狞的伤口。

那不正是,破碎的琉璃中,再难恢复的裂痕。

琉,璃

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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