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儿被沈重叫到书房时心里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寻常时候，沈重是决计不会让她靠近书房半步的，听说今日哥哥方得了庆国暗探的名单，莫不是…与他有关？

沈重看着自家妹妹进来的时候，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爹娘走得早，自小这妹妹就是他看护着长大的，他最是清楚不过这个妹妹，若是让她知晓，只怕她执迷不悟。

“哥。”

沈婉儿粗粗地扫了一眼桌上一封已经明显被人看过的信，言冰云三个字映入眼帘。言冰云？是他的名字吗？和他的人倒是差不多。

“你该知道，我同庆国有些私下来往。”沈重抖着手指了指桌上那封秘信，“这是方才我收到的秘信，你自己看看！”

沈婉儿却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竟然迟迟不能伸出手去。一双眼睛紧紧闭着，仿佛这样就可以不知道真相。

“看啊！看看你的好云公子到底是个什么心狠手辣的人！”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沈婉儿却顾不得去擦。

脑海中反复回现的，是那个执着笔作画的云公子。是拗不过自己，会陪自己一大早去收集露水的云公子。是那个她在心里早就已经许了一辈子的云公子。

“听说你今日同他有约。”

沈婉儿呼吸一滞，眼中尽是慌乱。抬眼看向这个从小对她百依百顺的哥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哥！”

沈重站起身来，轻轻揉了揉妹妹的脑袋，他又何尝不难过。原本他都想好了，若是妹妹真的中意这个云公子，他在北齐没权没势又如何？他沈重照样能让这个妹夫平步青云…

“从今往后你便不要再同他有任何来往！若是他对你还有所图，你就杀了他。”

言冰云准备的茶水已经滚了三遭，等的人却还没有来。本打算练练字，打发时间，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一双眼睛控制不住地往门口看去。

若是被父亲知道了，定然又是一顿训斥了。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沈婉儿才缓缓从门外走了进来。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别院，如今走来却觉得无比陌生，就连那缓步从屋内走来的人，仿佛都变了个样子似的。

“昨儿说你要来品茶，我倒是等了你许久，却不见你来，上好的茶就煮过了，不可食，你待如何赔我？”

沈婉儿想佯装一个笑容，嘴角却怎么也扯不起弧度来，只好背过身去，装作清咳两声。

“昨日回去也不知怎么，许是染了风寒，没什么打紧。今日贪睡了一会儿，才误了时辰。”

说罢，觉得自己未免太过客套，抬起头勉强对他笑了笑。

“不过误了时辰，看来你很是着急？是不是担心我在半道被人劫了去？”

言冰云方才还觉得沈大小姐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同，眼下听得这句话，才放下心来。还会同自己玩笑，想来方才应当是自己多心了。

“不过是可惜了我的好茶罢了。”

待言冰云先一步转过身，沈婉儿脸上的笑容才一点一点收了回来。苦笑笑，自己方才的失态，他到底是漠不关心，还是没有察觉呢？

婉儿心里藏着事，言冰云原本就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屋子里倒是难得安静。

言冰云皱了皱眉，若是往常，这姑娘定然是叽叽喳喳变着法要缠着自己，怎么今日竟如此安静，倒是奇怪了。加上她今日姗姗来迟，莫不是沈重那里出了变故？

抬起头看去，才发现那姑娘竟然是一直盯着自己看得出了神，不免失笑。不动声色地走近她身旁，冷不丁开口。

“是谁家姑娘如此不知羞，竟盯着陌生男子出神了？”

沈婉儿本就心乱，被这么一吓，愣了愣，还未反应过来，一行清泪先滑落下来，倒把言冰云反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替人寻了帕子，顾及男女之防，又不敢抬手帮她擦，举着帕子擦也不是，走也不是的样子，逗得婉儿心里直发酸。

若你不是敌国暗探多好…

“好端端地哭什么！被别人瞧见，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呢！”

言冰云明明嘴里说着这样冷冷冰冰的话，眉目间却有关切之情，之前从未见过她哭，定当是委屈极了，害怕极了。自己方才也真是太过胡闹。这么想着，忍不住自责起来。

“算了算了，左右都是我惹你哭的，不如，过些日子，我带你去泛舟？”

前几日听得她说过，从未在冬日泛舟，总想着是要带她去一回的。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对你知之甚少，你却对我了解颇多，我总是觉得不太好的。”

沈婉儿藏在袖中的手指深深地扣着自己的皮肉，看着言冰云傻愣愣地举着帕子的样子，心里面到底还是不忍心。

只要你告诉我，告诉我你叫言冰云，我就当你从未骗过我，从未想要利用我…

“问这些做什么？名字很重要吗？”言冰云指尖一顿，还握着帕子的手终究是收了回去，“既然你无意去泛舟，方才的话便当我从未提起过。”

沈婉儿踉踉跄跄地站起，勉强看向站在窗边的言冰云，阳光洒落在他身上。

“最近哥哥忙得很，听说大庆的眼线送来了暗探的名字，哥哥方才去取了，待我回府，恐怕就有数了。”

言冰云侍弄屋内花草的动作未停，似乎嘴角还带着三分笑。仿佛沈婉儿嘴里的暗探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般。

“那自然是很好的，不过若是你哥哥知道了，你还是少出府为好，免不了有人会借你威胁你哥的。”

沈婉儿点了点头，看着言冰云，嘴角也上扬几分。

“再冷一点湖水就要冻住了，若是要泛舟可等不得许久了。或许明日我得了空，你可愿同我泛舟去？”

言冰云并未言语，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取了把伞来递给她。

“回府途中，恐生变故，带着避一避吧。”

看着沈婉儿一步步走远，言冰云才松下一口气，欣慰地笑笑。原先担心她被保护得太好，身处权贵之间，却不会算计人心。现下看来，恐怕这几分难得的纯真都给了他言冰云了。

这便够了，往后若是他不能陪着她，至少她不至于任人欺凌。

“这天，终究是该变了啊…”

变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