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时节,一场雨打湿了江南城郭,江南的秋,水雾氤氲,渺若轻纱,江南城便是薄纱下的出浴处子,美的倾国倾城。
如夕又做了那个关于红莲和雪山的梦,一样的诡异画面,一样的冗长而悲伤,叫人流泪,她醒来时有只温柔的手,正拭去她眼角滑下的泪珠。睁开眼,便正对上他闪闪发亮的眼,以及灿烂如夏日里盛开的洁白花朵的笑容。
“你醒啦?”少年双膝跪地,趴在软榻旁边,开心地说:“你终于醒了,都昏睡了三天了,再不醒,我可要把你偷偷扔出去了。”
如夕并不理会他,四下打量之后,记起这里仍是先前的静心苑,便挣扎着起身,却力不从心,又软软瘫倒在榻,她警惕地看着眼前笑盈盈的少年,十分不解,为何他会救她?为何她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
“哎,你等等。”少年,看着她的目光,似乎想起什么,走到一旁的红松木圆桌旁,端过一碗微冒白气的米粥,“适才厨房张大娘那里讨来的,你醒了就给你喝吧,还是热的。”
他端着青花瓷碗,声音清澈纯净,天真如孩童,健如昔,不做反应,又说我父亲给我的好东西,你去读书可以半个月不吃不喝伤口如何能好?如何能有力气?”
如夕听了,仍冷冷地望着他。少年见状,有些无奈,有些固执的,很孩子气的瞪他一眼,便用白瓷勺舀了粥递在她嘴边,见她不动,他便硬将粥喂入他口中。如夕恼怒的看着他,却也无力抵抗,只得乖乖将粥吞下,于是他便开心的笑,灿烂的令屋外的阳光都黯然失色。
喂完粥,他也不离开,斜倚着酸梨木软榻坐在地上,无视如夕冰冷的目光,自顾自的和她讲话,即使如夕一言不发,他却依然说的尽兴,笑如夏日里盛开的洁白花朵。
“你叫什么?我叫林墨染,春入苍林尽,墨染日暮穷的墨染。”
“你叫什么?”
“你从何处来?”
“你有自由吗?你想不想做个浪迹天涯,行侠仗义的侠客?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这个。”
“可是父亲命我日夜待在静心院读书写字,不许出去,也不许他人进来,真无聊!”
……
少年喃喃的说道,不知疲倦,如夕便在他温润如玉的嗓音下沉沉睡去,见她熟睡,他便不再讲话,看着她睡时深锁的眉头,想到了她的冷漠沉寂,一抹同病相怜的心痛,在林墨染的胸腔中弥漫开来。
之后的几日,林墨染一如既往的喂她吃粥,和她讲很多话,或是伏在书案上写写画画,而如夕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漠,或昏睡,或静静听他的言语,只有一次,如夕又想起身,身体刚离开床,又软绵绵倒下。林墨染倚在榻边,看到如夕微蹙的柳眉,强忍痛苦的表情,心中某个角落一软,便化作一腔如水柔情。
他握住如夕放在被子上的手指,说:“”待你伤好,我要你做我的妻,可好?”褪去了先前孩童般的天真,他的声音沉稳而深情,这让如夕微微一愣,随即轻轻地抽出手,默默的垂下眼帘,林墨染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如折翼的蝶般颤动,在清丽而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靠在软榻边,目光无力的透过红松圆窗落在院外枯槁的杨树上。
……
这样过了几日,便到了季秋。这天夜里静心苑沉寂无声,如夕悄然睁开双眼,走到书案旁,淡然扫过少年美好而俊俏的脸庞,目光落在案面的半阙词上:
水袖轻舞摇,划过谁家桥?玲珑女,吴侬软语,荡舟心许荷叶老,弄莲子,画柳桥。
如夕低手俯腰,柔荑执笔,灵巧的在纸上填出下半阕词,然后迅速轻推开门,消失在夜色之中。
伊人已去,屋子冷寂如往,伏在书案上佯装熟睡的林墨染缓缓睁开双眼,嘴角的笑,苦涩而忧伤,灿若辰星的瞳孔闪闪发亮,他看到他填的半阙词:
花雨报春归,熏得游人醉,杏花飞,江枫似伊,朝露萍惊坠涟漪,远云浓,水溶溶。
离开林府,如夕径直前往太真庙,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主上留下的暗记,太真庙内,一片萧索,那棵白海棠已然开败,凋零的枯叶和残花落在地面,黄黄白白斑驳交错,西风乍起,地上树上,垂危的叶便在风中哗哗作响,漫天飞舞。如夕突然眼前一亮,五指轻翻,双指间已夹住一片黄叶,叶上晕开点点墨迹,是“暗柝”有难。手指微松,枯叶随风打着旋融入萧瑟的秋色中……
如夕抬头看一眼泛白的天空,已然微明,可是,所有人的命运,何时才会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