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雅雅以生平从未有过的速度奔向山坡之下。奔跑带来的风儿如冰刀般毫不留情地割着她的脸,她的心此时也不知为何感到了一阵阵刺痛,只是她不知这种刺痛感是来自何方。
远远地,她就望见了坡脚下那个香草绿色的小小身影,她似乎是稍稍放下心来。但在注意到她和之前自己离开那里时一样,只是静静地卧在地上,一动不动,安静得几乎已经有点怕人了的时候,她那刚刚稍稍放下一点的心却又无可抑制地抽搐起来。
此刻失去了一切妖力的加持,也已失去了一切生命的征兆,曾经的涂山二当家显得格外平凡,平凡得甚至已经有点普通了。
涂山雅雅的步伐却不知为何慢了下来,心跳得好快,快得仿佛要从胸腔中跃出。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缩短,缩短,再缩短。
但她的步伐也在不断减慢,减慢,再减慢。
她好像在期盼那一段路永远走不到尽头。
但她到底走到了涂山容容的身旁,然后缓缓蹲下身来,轻轻将她扶起。
她的身体已然彻底冰冷,触手之处摸不到一丝温度。
右手微微伸着,似乎是想要触碰天空的幅度,清秀的眉梢眼睫沾满方结成的冰凌,苍白的脸上也已结满冰霜。
不对,那已经不像是一具身体,更像是……一具冰。
冰霜封存之下,她在死前最后瞬间的表情得以完全保留,就如火山爆发亿万年后留下的人形模壳。再没想到她会是死不瞑目的,那向来总带着盈盈笑意的眼睛,此刻是绝望地完全睁开,恐惧、惊讶、痛苦,都毫不掩饰地写在那双已然变得如冰般透明的眼波里,但最多的还是绝望。
恐惧是她此生从未体验过的一个人面对死亡。
惊讶向她出手的,竟是她陪伴了几百年的姐姐。
痛苦那寒冰侵体、身体上下一寸寸结成坚冰的痛,足以撕心裂肺揪心泣血。
然而最深重的还是绝望,绝望她尽管牺牲了自己,却依然无法改变即将失去他们的结局。
涂山雅雅不由伸出手来,轻轻在她那苍白而冰冷的脸上轻轻贴了贴。
肌肤的触感毫不留情地表明,她的脸此时与冰并没有太大分别。
容儿?
她终于抑制不住地唤了一声。
但是没有人回答。
也再也不会有人回答了。
容儿!她终于很大声地喊出口来。跟着已有泪水悄然划过眼角,一滴一滴落在她怀里那张已经开始慢慢变为冰的苍白的脸上。
她好像在期待——在期待下一秒容容就会破开身上的坚冰,然后微笑着回答她,姐姐,我在。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奇迹,没有惊喜——都没有再发生第二次。涂山雅雅久久地闭上眼睛,再睁开。这里还是涂山,是苦情山坡下,周围是如茵的绿草。
不——这是不可能的……以她的修为,以她的妖力,她不可能承受不住自己这还未用出全力的一击的。
涂山雅雅耳中嗡嗡作响,她简直只怕下一刻她的头要炸裂开去。
这不是真实的——这不是真的!她几乎要叫出声来。
涂山雅雅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觉。但那一刻抱着她已然冰冷的身体,她确实看到了很多很多东西。
身后恍然间传来脚步的轻响,但涂山雅雅已然知道那是谁了。
她恍然地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想要杀她,我没有想要她死……我只是想要限制她的行动……
翠玉灵默然望着她,苍白的脸上也已有泪水滑落。
我知道你没有要她死。但……但她在死前,已为了强行阻止仪式的进行而几乎耗尽了身上全部的妖力。几近妖力完全耗竭的她,又怎能抵得住你的一击……
涂山雅雅忽然以从未有过的身法转身跃起,颤声望着身后那个青衫女子道,你能救她的,你一定能救她的……是不是?
她就算是在和最厉害的对手交手时,也没有用过如此之快的身法。
太晚了,雅雅姐,太晚了。从看到苦情树的异常震动开始,发生的一切,都是苦情树在哀悼她的离去。雅雅姐,现在……已经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