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

我从不洗妹妹的碗。

妹妹的碗总是散发着一种刺鼻的恶臭，碗里是大片大片肮脏的颜色。我曾问她里面是什么，她挑挑眉，笑笑：好吃的呀。

后来次数多了，我也懒得管了。反正也不是我洗她的碗，而且我们之间也有个约定——谁都不许插手谁的事情。所以我们之间，一直以来都是风平浪静的样子。

我也总是疑惑为什么妹妹房间时常有股香味从门缝里飘出来，那种味道并不是香水，却比香水更香，它并不清雅，反而很浓烈，而且还带有铁锈味，但我就是情不自禁的会被它吸引，毕竟在这弥漫着恶臭味的破旧出租屋里，唯有它才好闻一些。但这种味道在这里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让我有些惶恐不安，不过也没有办法，毕竟我管不了她。

后来的很多天，我总是会梦到一个奇怪的梦，在梦中我、妹妹和爸爸有说有笑的坐在餐桌前吃饭，爸爸和妹妹一人吃这一只手臂，而我盘子中是妈妈表情安详的头颅。吃累了，我就会端起一杯鲜红的饮料一口饮尽，那味道直到我醒来还回味在我的脑海之中——我十分不解，明明我睁开眼后都很惊恐，可在梦中的我却清醒的快乐着。后来，时间久了，我也渐渐的淡忘了这事，可妹妹房间的那股味道却从未停过。

又到吃饭时间了。我装好饭，有些紧张的坐到了椅子上，环顾四周，确认家里仍然只有我们三个人后，不禁有些失望：“妈妈还没回来吗？”爸爸眼光一闪，点点头：“恩，还在外婆家住。”“好吧……”我低头扒起了饭，脸上是掩不住的难过。突然间，我注意到，妹妹的碗里臭味更浓了，简直就要冲破屋顶。我忍受不了，草草吃了几口饭就回房了，而妹妹却突然“咯咯”的笑出了声，明明像银铃一般清脆，却无端的让我不寒而栗。这到底是怎么了？躺在床上的我知道，这个问题对我来说，注定是无解的。

  后来，一个又一个白昼与黑夜过去了，日历已经被我翻了20面，我开始慢慢淡忘掉了妈妈的存在。直到有一天，我端着饭走出来时，突然发现餐桌盘边的四把椅子已经空了两把，这小房子里，竟只剩下了我和妹妹。我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是怎么回事，妹妹的房间里就传来了一种奇怪的味道。又来了，那股熟悉的味道又来了。我转身想要逃跑，却发现妹妹就在后面微笑着看着我，她的嘴上，是一片猩红。

“哥哥，你怎么愣住了？”妹妹向前一步，笑容越发甜美，“是被这甘甜的颜色吓到了吗？”“我……”我慌乱的后退一步，“从我出生起，我就没得到过重视，”妹妹没有看我，而是自顾自的讲了起来，“以前那两个畜生还在工作时，家里的肉不论买多少，全部都进了他们儿子的口里，邻里都说他们人善，宠孩子。”我意识到，“畜生”，指的是我的父母，“可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女儿，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上啊。他们那所谓的善良，从未对我看放过。”她又向前一步，直盯着我的眼睛，我无路可退，竟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她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眼里毫无情感：“后来畜生们不想工作了，便宅在家里，都染上了酒瘾。喝醉了，他们就来打我、踹我，把我折磨得生不如死。那时候，我估计你正在安心的睡觉，做着甜甜的梦。”她笑笑，“可见，他们有多爱你。”

平生第一次，我对妹妹产生了恐惧感：“那他们……”

妹妹嫣然一笑：“你说呢？当然是都下了地狱。”

“妹妹，你，你怎么能这样做？”

“我又怎么了？哥哥，你知道吗？其实最开始，我只是给妈妈下了药而已，而真正杀死她的人，就是你称为‘爸爸’的畜生啊～～”

“爸……爸?”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他怎么会……”

“他早就厌烦那个女畜生了，为什么呢？因为呀，每次赢钱都有别人跟他分享。正好他没钱吃肉，又馋，我们就合作杀了它。”妹妹挑挑眉，“说实话，人肉挺好吃的，我一吃就上瘾了。所以呀，在吃完它最后一点肉后，我就趁另一个不注意，把它给‘咔嚓’了，”妹妹说着，还作势往脖子上一抹，“诺，就是这样，然后，我就把他给吃啦～～”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劝道：“妹妹，回头……是岸啊……”但我们都知道，其实这话说出来，根本就没有半点的意义。妹妹笑笑，不说话了，而是走进了厨房，紧接着，我听到了刀狠狠剁在案板上的声音。半响后，她端着一盘鲜红的东西出来了，霎那间我闻到了那令我魂牵梦萦的味道——我惊讶极了，原来，我早已喜欢上了这种铁锈般的味道，在我认为我是厌恶它的情况下。不自觉的，肚子饿了起来，我竟下意识的朝着它伸出了手。

妹妹挑挑眉，笑了起来：“呐，哥哥，你不是很喜欢它吗？为什么还要装清高呢？没事的，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快吃吧。”说罢，她蹲下来，把盘子递给了我。尽管大脑拼命的告诉我，吃下去，你就完了！可是，我的手还是不受控制的把它接了过来，低下了头，小口的吃了起来。嘴唇触碰到那盘柔软的肉时，我全身都颤抖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甘甜侵袭了我的味蕾，我不禁咬下了第二口，第三口……妹妹在一旁看着我，不时温柔的拍拍我的背：“吃吧，快吃吧。”

一滴眼泪慢慢顺着我的脸滑了下来，我已经不清楚它意味着什么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