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谷深处的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自从那真实的声音击碎心魔、唐晓翼近乎撕破伪装地质问之后，队伍里的空气就彻底变了质。迷之冒险队依旧沉默前行，却更像是一道隔绝在墨琛与DODO之间的移动壁垒。DODO的成员们，目光则无法控制地、一次次地胶着在那个黑色的背影上，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在他们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墨琛对此的回应，是更加彻底的冰冷与疏离。他不再发出任何指令，所有行动安排都通过加密通讯频道直接传达给个人，连那经过处理的电子音都吝于给予。他走在队伍最前方，背影挺拔却僵硬，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随时可能断裂，或者……反击。

唐晓翼成了唯一一个不断尝试靠近那根弦的人。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观察，而是开始了精准而富有侵略性的试探。

在一次需要攀爬湿滑岩壁时，唐晓翼故意落后几步，与墨琛几乎并行。他状似无意地低声开口，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记得吗？在海龟岛的地下迷宫，某只章鱼被一只假蜘蛛吓得直接跳到了我背上，差点把我们俩都摔进深沟里。”

那是只有他和墨多多经历过的、堪称窘迫的往事。唐晓翼说话时，目光紧紧锁住墨琛面具侧面的边缘，捕捉着他任何一丝肌肉的牵动。

墨琛攀爬的动作没有丝毫迟滞，仿佛根本没听见。但他抓住岩壁凸起的手指，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唐晓翼不以为意，继续道：“还有那次在乌鸦城的图书馆，为了找一本破书，你差点被倒塌的书架埋了，最后还是我把你刨出来的。”

依旧没有回应。只有作战服摩擦岩壁的细微声响，和墨琛比平时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淹没在裂谷的风里。

虎鲨和扶幽在下方紧张地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喘。婷婷担忧地蹙着眉，查理则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墨章鱼。”

当队伍短暂停留在一个相对平稳的石台上时，唐晓翼终于不再迂回，他走到墨琛面前，用回了这个尘封五年的、带着亲昵与戏谑的绰号。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墨琛的身体几不可查地一震。他终于有了反应，猛地转过头，面具后的目光锐利如冰锥，直刺唐晓翼。那眼神里充满了警告，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愠怒。

“唐队长，” 电子音冰冷刺骨，带着压抑的怒火，“你的注意力应该放在任务和你的队员身上，而不是这些毫无意义的……回忆。”

“毫无意义？” 唐晓翼挑眉，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又逼近了一步，几乎要碰到墨琛的作战服，“那你为什么不敢摘下这个碍事的面具，看着我的眼睛说？”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出的气息（尽管一方经过面具过滤）。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电火花，一触即发。

迷之冒险队的队员下意识地向前半步，形成一种隐隐的护卫姿态。DODO的成员也紧张起来，生怕下一刻就会爆发冲突。

墨琛死死地盯着唐晓翼，胸膛微微起伏。最终，他像是用尽了所有自制力，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无可奉告。”

他猛地转身，不再给唐晓翼任何机会，快步走向石台边缘，继续探查前路。

试探陷入了僵局。唐晓翼的每一次进攻，都像拳头打在浸水的棉絮上，被那层冰冷的面具和更冰冷的态度无声地化解。墨琛的防御坚不可摧，仿佛之前那个用真实声音唤醒大家的瞬间，只是所有人的集体幻觉。

然而，唐晓翼的耐心，在关乎那个人的事情上，向来稀缺。

机会出现在穿过一片布满了巨大、不稳定钟乳石的区域时。根据能量探测，这些钟乳石内部结构已被异常能量侵蚀，极其脆弱。

墨琛率先踏入区域，步伐谨慎。唐晓翼跟在他身后不远处。

就在墨琛走到区域中心时，唐晓翼眼角的余光瞥见头顶一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大钟乳石，发出了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一道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是真正的危险，并非伪装。

几乎是本能，唐晓翼朝墨琛的方向冲了过去，口中大喊：“小心上面！”

但他冲过去的方向和时机，却带着一丝刻意——他并非直冲安全区域，而是算准了角度，让自己恰好处于坠石边缘波及的范围，同时也封住了墨琛最便捷的退路！

是提醒，也是最后、最危险的试探！

“轰隆——！”

巨大的钟乳石带着万钧之势，轰然砸落！碎石飞溅，烟尘弥漫！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只见那道黑色的身影，在巨石落下的最后一瞬，做出了一个快得超出人类极限的反应！

墨琛没有向唯一的生路突围，而是猛地拧身，如同鬼魅般扑向看似“躲闪不及”的唐晓翼！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决绝！

“砰！”

他重重地撞在唐晓翼身上，巨大的冲击力将两人一起带离了原地，沿着一个陡峭的斜坡翻滚下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被巨石碾成肉泥的命运。

碎石和尘土劈头盖脸地落下。

世界在天旋地转中模糊。

当一切停止翻滚，唐晓翼感到自己被人紧紧护在怀里，后背撞击在坚硬的岩石上，但并不算太痛。大部分撞击力，都被护住他的人承受了。

烟尘缓缓散去。

他抬起头，对上的是近在咫尺的银色面具。而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他，里面翻涌着尚未平息的惊悸、滔天的怒火，以及一种……几乎要冲破冰层的、深可见骨的恐惧。

墨琛的手臂，还紧紧地箍在唐晓翼的腰间和后背，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他揉碎。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电子合成器似乎都因为这剧烈的冲击和情绪波动而发出了细微的、不稳定的电流杂音。

唐晓翼甚至能感觉到他心脏隔着作战服传来的、擂鼓般急促的跳动。

四目相对。

呼吸交错。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唐晓翼躺在那里，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上方那双充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带着胜利意味的弧度。他轻声开口，气息拂过冰冷的面具：

“看吧……”

“你还是在意的。”

墨琛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怒火瞬间被一种近乎狼狈的慌乱取代。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箍紧唐晓翼的手，几乎是弹跳着站了起来，迅速背过身去，整理着自己根本不存在褶皱的作战服。

但他微微颤抖的手指，和那依旧紊乱的气息，却暴露了他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斜坡上方，传来队友们焦急的呼喊和匆忙赶来的脚步声。

唐晓翼慢慢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着那个重新将自己包裹进冰冷铠甲的背影，眼神深邃。

试探结束了。

答案，已然不言而喻。

——————第六章完——————

晓翼的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