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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庄生晓梦迷蝴蝶,元帅领雾陷离别

莲蕊忆香尘(阎王不高兴)

哪吒听到声音下意识回头,几乎没来得及思考便看清了眼前来人,脑袋“嗡”的一声,忘了周边的路西法等人,愣在原地。

  

  面对三千大军都可以面不改色从容应对,被困山河社稷图仍旧可以谈笑风生不见愁容,却因为一件“小事”变了脸色。

  

  不远处静静观望的路西法等人尽皆啧啧称奇,随后便是欣喜,因为他们赌对了。

  

  不知过了许久,哪吒终于回过神来,眉毛紧紧蹙起,嘴唇微张,低声挤出两个字:

李哪吒“李靖……”

这两个字包含的情绪到底有多复杂,谁也说不清楚,恐怕连哪吒自己都不确定。

  

  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哪吒有些不自然的抿了抿嘴唇,转而掩饰掉眼中些许的震惊之色,换上了一副更加阴沉和复杂的面容。

  

  但这些并没有什么用处。就好比石子落入湖水溅起水花,湖面扩张开层层涟漪,没多久便归于曾经的平静。表面上看没有影响,可落入水底的石子却惊动了鱼群,甚至改变了它们原先游弋的路径。不远处滩边一无所获的渔民扔掉石子收起渔网,大喜过望。

  

  很多事情表面上看没有变化,但不起眼的影响往往已经化作种子埋藏了进去,不知哪一刻便会生根发芽。

  

  世人皆知哪吒跟父亲的关系极为不睦。哪吒是灵珠转世本就不同于普通孩童,再加上生性顽皮,遇上李靖这样的严父可以说是针尖对麦芒,水火不容。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也还好。

  

  可惜没过多久,他抽了敖丙的筋,闯下大祸,龙王水淹陈塘关,李靖“大义灭亲”把剑抵在哪吒脖颈上可以说是父子关系的弦彻底崩断的一刻。

  

  再到后来,毁金身拆庙宇,让哪吒一片死灰的心彻底碎了,碎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便是无尽的敌意与怨恨。尽管在宝塔的威压之下不得不屈服,但三千多年来,两人的关系还是犹如刀尖上跳舞的人摇摇欲坠。

  

  李靖心存愧疚,明白自己亏欠了哪吒许多,也想过要做些什么。这么久以来,李靖以及金吒一直都在努力磨合着这几乎已经灰飞烟灭的父子关系。

  

  但哪吒从来都不领情。

李金吒“三弟你听我说,爹真的是关心你的,他在养老院天天念叨你你就去看看吧。”

李哪吒“念叨我?又在说我这个逆子罄竹难书了,不去。”

哪吒头也不回转身离去,落在金吒眼里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谁都可以“李哪吒,叫你为何不应。”

李哪吒“哪吒便是哪吒。”

绝不会原谅,却也恨不起来。

  

  哪吒面色阴沉的看着李靖发来的“你这死小子怎么说话呢,缺钱了说一声爹给你转。”

  

  转手便把信息删除。

李哪吒“……切。”

所以,当这句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的“逆子”再出现的时候,他真的有一刻觉得自己又变回了那个陈塘关李总兵的妖怪三儿子。

  

  李靖身形高大,如一株挺拔松树伫立在地上。哪吒回过神来,眼中敌视之意甚强,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动物。

  

  此时的李靖面容年轻,双眼炯炯有神,气势恢宏,完全没有在养老院时微白的头发和眉间几道显眼的皱纹。身披的厚重盔甲泛着银光,负手而立。

  

  这正是当年陈塘关的装束和样貌。

  

  所以,哪吒立刻断定,这个李靖,只是幻象。路西法不知用什么手段搞出的幻象,想扰乱他心智从而找到破绽。

  

  时间拖得越久就越不安全,哪吒见“李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便握紧手中火尖枪,准备向周围的环境出手。

  

  天色太黑,火尖枪枪头源源不断的喷射出火焰,映得周围一片金红色。就在他准备攻击的前几秒,他注意到李靖背后缓缓走出的娇小人影,看的不清楚,便强压下心中浮躁,定神看去。

  

  那人越走越近,面容很快就被火尖枪的光芒映了出来。

  

  哪吒看清了。

  

  募地,他怔了一下,眼睛不可置信的睁大,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好像一道响雷从头顶炸开,手中的火尖枪“咣当”砸到地上也浑然不觉。

李哪吒“……娘?”

他在心中再三告诫自己这是幻象不可轻信,可面对那已经站在面前的人,甚至都没有后退,脚下生了根似的。

  

  太多太多年过去,殷氏的面貌在记忆里始终是模糊的。现在,他可以看的一清二楚,那个曾经唯一一个关爱他的人,就在他面前。

  

  人之于彼此,本就是一些知觉——眼、鼻、口、耳、手。淡淡的檀香首先钻入哪吒的鼻中,殷氏从前常在室内,用青铜制的香炉点燃檀香粉。

  

  殷夫人面容姣好,身材秀雅。紫底丝绸绣着细致的白边花纹,与插在盘发中的玉簪交相辉映。一看便知是位弱柳扶风、娇花照水的女子。

  

  哪吒恍惚间看到殷夫人的手抬起,轻柔的触到他脸上伤口的一瞬间,他咬了咬牙,眼睛竟然蒙上一层水雾。

  

  什么元帅风度什么泰然处之都烟消云散了。无关年龄无关真假,此时此刻李哪吒只是一个在生母面前放下一切防线的孩童。

他内心同样有柔软的部分,同样想得到别人的关心,可荒谬偏见太多,笑里藏刀太多,到处飞来的石块打在身上真的很疼。哪吒的坎坷经历注定了他只能像个刺猬一样,把锐利的尖刺朝向所有人来保护自己。而唯一能接触到没有尖刺的地方的人,便是哪吒的母亲。

  

  殷夫人在得知哪吒金身被毁之后大病一场,没多久便去世了,莲花重生的哪吒甚至没再见过她最后一面。

  

  他恨李靖捣毁了自己的金身,是李靖间接杀死了自己的娘。

  

  但现在不是讨论仇恨的时候,哪吒很清楚这只是幻象,很清楚深陷这其中会有怎样的后果。但他还没有冷血到攻击会自己的父母——哪怕这只是幻象,他也想再多看母亲几眼。后果,他担得起。

  

  反正已经不会没有比这更糟的情况发生了不是吗。

  

  哪吒紧紧盯着殷夫人,只觉得她的面貌熟悉却又陌生,心中喜悦和悲伤的情绪掺杂在一起。

  

  他希望思念了三千多年的母亲能对自己说些什么,一个字也好,但此刻的场景似乎也不需要,殷氏的眼睛已经告诉了他一切。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谁都能看出殷氏的眼睛水波莹莹,泛起山河,碧波里流露出的关切与爱意。而哪吒的眼睛呢,鎏金色的眸子里终于出现了他几乎从不向别人表露的依恋之情。

李哪吒“娘……”

真的一模一样啊。

  

  哪吒面色复杂,明明面对着自己母亲的脸,却知道对方只是幻象而内心里不可遏制的多了一层隔阂。

  

  什么东西越是珍惜,消失的便越快。

  

  月亮钻进身旁的乌云里,携走了所有洒向大地的月光。

  

  时间到了。

  

  该醒过来了。

  

  命运当然不会开这种起死回生的玩笑。

  

  似是察觉到了氛围的变化,哪吒眨了眨眼,重新恢复成戒备的状态。他握住殷氏的手,温热传到他一片冰冷的手却是他身子微微一颤,随即开口朝着周围说了一句:

李哪吒“罕见的实体幻象让我一家团聚,你倒是费了不少功夫。”

四周没有回应。

  

  早就料到如此的哪吒也不计较,他轻轻抱住殷氏,听到背后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仍旧不闪不避。

  

  “啪!”

  

  哪吒被身后极大的力道向前推了两步,怀抱里的殷氏和旁边的李靖消失了,就好像从没存在过一样。

  

  他早就料到一般咧了咧嘴,重新站直身子,意念一动,原本被扔在地上的火尖枪立刻飞回手中,迅速把自己除警惕外其他的情绪过滤走。

路西法“李元帅连幻象也要保护,值得吗?”

周围在不知不觉中起了一层浓浓的黑雾,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了,刺骨的冷意扑面而来,路西法的声音从每个方向出现,十分诡异。

李哪吒“不值,但我还是要护。”

他刚刚为了殷氏的幻象而硬受了路西法一鞭子,背后火辣辣的痛楚使得幻象都消失了。

  

  痛苦是保持清醒的唯一方式。

李哪吒“虽然挺舍不得我母亲,但本帅不需要你一个奶油小生来帮我。”

这是种很低级的激将法,很明显路西法不会蠢到上当从而暴露自己的位置。

路西法“李元帅这是何必呢,我们西方的法术可不止这么一点,或许我们可以谈谈……”

黑雾愈发浓了,形成了一个以哪吒为中心的半径不超五米的包围圈。

李哪吒“没什么好谈的。”

哪吒心中不祥的预感就像这黑雾一般更加浓烈,他看到自己周围三道红色光束自地底向上垂直出现,以三角形之势把他包围起来。

  

  很快,诡谲的红光形状开始变化,整个过程显得十分怖人,最终,变成三个长相各自不同的鬼魂,悠悠的漂浮在半空之中。

  

  哪吒“啧”了一声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货,但也暂时不敢轻举妄动,站在原地静观其变。

  

  三个鬼魂的嘴唇开始翕动,发出低沉的声音好似念咒一般。

  

  周围的亲王们根本听不见,这些声音却被哪吒听得一清二楚,没多久,他的脸色便墨水一般阴沉。

谁都可以“若不是你闯下大祸,龙王便不会水淹陈塘关。”

谁都可以“没想到殷夫人三年怀胎生下了个带来不幸的妖怪。”

谁都可以“还我命来!”

谁都可以“你应该去死。”

……

  

  诸如此类的话语。

  

  哪吒没法反驳,但任谁听到都难保不会控制不住情绪,他的眼中隐隐燃起了火花。

  

  有时候人心比鬼怪可怕,你为了弥补过错付出一切最后换来的还是厌恶的口气,只要你有损他们的利益他们就巴不得你早点死。

  

  这个世界上,不怕敌人的明枪,怕的是身边的人,暗箭锥心。

  

  人的胸襟可以宽阔如大海,同样可以狭隘如石缝。只要被他们找到一点过失,他们便可以肆意仍凭自己的污水倾泻而出,最终沦落为丑恶的池沼。

  

  没有人在乎真相。

  

  没有人知道那个身穿襦裙的小姑娘差点命丧黄泉。

  

  没有人可以预测未来。

  

  火尖枪撕裂空气眼看就要刺穿其中一只鬼魂让他魂飞魄散,这一切不公平的审判或许就要结束了。

路西法“李元帅可要三思啊,这些可不是幻象,他们是我从陈塘关找来的货真价实的冤魂,正是当年被你间接害死的百姓呢。”

话音未落,火尖枪稳稳的悬在了离那鬼魂仅半公分的距离处。哪吒心中那股不可遏制的怒火直冲脑门,牙关紧咬,面对那满脸惊惧的面孔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路西法说的是实话,那鬼魂身上有陈塘关的气息,这种气息他一辈子也不会忘。

  

  正在进退两难之时,不远处的黑雾里扑出一个壮硕身影,速度极快,哪吒躲不开便转身抵挡,奈何受伤的左臂没有力气。

  

  “铛!”

  

  两股磁场碰撞在一起,连天地都在震荡。两人迅速被巨大的能量分离,引得周边掀起阵阵气浪。那突袭的萨麦尔身形不稳,退后几步,他被火尖枪刺中了肩膀,厚重的铠甲起了抵挡缓冲作用,但还是龟裂出碎纹,鲜血直流。

  

  哪吒本就不是力量型的武神,面对西方力量最大的萨麦尔,之前跟亲王们战斗就已经消耗过多用不了三头六臂,再加上左手的不便,要不是九条金龙咆哮而出阻挡了一部分攻击,现在的情形就没这么好了,不过也没好到那里去。

  

  两股力量相碰,哪吒只感觉一股巨大的气浪将自己向后撞去,后背砸到黑雾屏障上便栽倒在地,五脏六腑被疯狂挤压的痛楚传来。

  

  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入骨的寒冷使他迅速恢复了意识。身体与尖利的地面摩擦,撕裂了一寸又一寸肌肤。哪吒挣扎着站起身,他的状态很不好,面色惨白,浑身浴血,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

  

  萨麦尔走进黑雾不知藏到了哪里,不过也不重要了。哪吒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心神俱疲,如果不是坚韧的意念支撑着自己恐怕早就倒下。

  

  周围又重归寂静,只能听到哪吒有些急促的喘息声。九龙神火罩的光已经很是黯淡,这代表着他的宿主已经没有多少法力灌输给它继续战斗。

  

  路西法从黑雾里款款走出,手上泛着赤红色光芒的鞭子很是诡秘。

  

  那一双深沉、冷淡的眼睛,像是猫在暗洞里探头出来一般窥望着,表现出恶魔所独有的一切阴险狡诈的特色。

  

  你见过夜里盛开的玫瑰吗?如同恶魔的眼睛一样,魅惑而危险。伸手采摘,却往往要付出鲜血的代价。

  

  路西法的速度太快了,哪吒还没看清什么就发觉左臂被像毒蛇一样的东西紧紧攀附上,在几乎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哪吒再次被巨力狠狠甩倒在地,土块崩碎,连身下地面都蔓延开了可怕的如蛛网一般的裂纹。

李哪吒“呃啊……”

跌落在地,哪吒忍不住吐了两口鲜血,他艰难的想要爬起来,可刚一动弹,便感到了一阵蚀骨般的痛楚。他迷蒙着被鲜血模糊了的视野,隐约看到朝着自己走来的身影,没有反抗,稍微动弹一下全身都会传来剧痛。

李哪吒“呜咳……咳咳咳……”

剧烈咳嗽,哪吒双眼闭合,满脸痛苦,好半晌后,才将那些吞入嗓中的碎石灰尘伴着血吐出来,意识开始变得混沌不堪。    只觉得眼前黑影闪动,脖颈处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中,触电般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凉,顺着流淌的血液遍布全身。    眼前的黑暗疯狂扩张开来吞噬了仅有的光线,感官逐渐麻木,周边的声音慢慢消失,归于宁静。困意潮水般袭来,哪吒不甘的想要保持清醒,却还是在一片冰冷中失去了知觉。    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模糊的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低喃了一句:

路西法“世上并没有绝对的善与恶,差别只在于强者和无法分清事实的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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