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跟着老槐树上的兄弟的头一起，也一滴一滴流着血，然后与流进心里的兄弟的血交织成了一片模糊的血海。
院子一角，光头老六手中提着一杆火焰枪，不停地朝着砖灶旁的案桌上的我的兄弟的尸体来回地扫射，蓝色的火焰游刃有余，所到之处，毛发不存。
光头老六的眼神血光四射，獠牙也哐堂哐堂作响，像是我的兄弟与他有着血海深仇一般。比起胡子叔叔来，他简直邪恶了万倍，甚至还要多得多。
面对此情此景，我流泪了，声嘶力竭。
“爸爸，二黄会哭，你看看他的眼睛。”光头小六子道。
“别让他看见，赶快回避，不然这小子一伤心得了什么抑郁症，爸爸的五百万可就泡汤了，”光头老六刚刚歇下话，回头叮嘱小光头六子道：“对了，别锁得太紧，伤了他的皮肉，也难得有个好价钱。”
“知道了，爸爸，五百万是多少？是不是很多？”
“五百万就是可以卖一万个小孩儿的带皮粉挣的钱。”
“哦哦哦，一万个小孩儿是多少？”
“去问问你们数学老师，和你讲不清楚，给我好生看好这大宝贝才是正事。”
“哦，好吧，爸爸，我会按你说的做，我会把我的好吃的东西给他吃，好玩的东西给他玩。”
小六子正准备把我拉进屋子，让我回避这血腥的场面。
“六子，薄荷，薄荷，赶快，趁早，帮爸爸采些薄荷来，客人们马上就要来了呢。”光头老六想着时间不早了，可佐料还没准备齐全，嚷嚷道。
“老爸，薄荷？薄荷是什么？”
“天天都在吃，你居然不知道薄荷是什么？”
“我每天吃的，不是叫牛肉香吗，薄荷我可没见过。”
“蠢货，不知道遗传了谁的基因，牛肉香就是薄荷，薄荷也叫牛肉香。薄荷放在牛肉里就叫牛肉香，放进马肉里就叫马肉香，放在带皮小孩儿肉里，就叫小孩儿肉香。”
“那放在龙肉里呢，爸爸？”
“龙肉香，哦哦哦，不不不，哪里有放在龙肉里的，哪里来的龙肉，你这蠢货。”
光头老六被自已憨头憨脑的儿子气得哭笑不得。心想这光头世家虽然一脉单传，可代代都聪敏绝顶，谁知到了这小六子，竟如此这般，真是造了孽了。
“小娃儿不懂什么牛肉香鬼肉香的，缺什么你叫我就得了，何必冲着孩子发脾气呢。”胖女人系着一块油渍斑斑的白围裙，拿着一个竹篮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这不是为了教教他吗，让他以后也接了这衣钵，将我们光头世家这门子生意发扬光大。”光头老六是个怕老婆的人，听叫婆娘护儿子的短，压制着心中的不满，赔笑道。
小六子见光头老六不高兴，怕被打骂遭罪，拉着我嘟哝着嘴巴委屈地走进了他们家的客厅。
他们家的客厅，与带皮小孩儿馆是连着的。馆子里横七竖八摆着些桌椅，桌上陈列着调味品，有胡辣椒、辣椒粉、花椒、酱醋等。餐桌餐具虽然看起来都很陈旧，却都干干净净摆放整洁，一看就是家老字号。
到了午时，客人陆陆续续来了，有西装革履的上班族，有身着整齐校服的学生，有油光满面的生意人……
“老板，来一碗带皮的，面皮儿，多些牛肉香，特辣，在这里吃；两碗也是带皮的，一碗粗粉一碗皮儿，也多些牛肉香，都微辣，带走。”入门的角落，一穿制服的年轻小伙子道。
“好的，马上来。”服务员甩开嗓门道。
“老板，我的粉多一些，辣椒特辣，在这里吃。”一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中年道。
“来了来了。”服务员拉长嗓门道。
这时候，馆子门口站立着三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两男一女，静静地打量着墙上贴着的菜单。
“几位吃什么？”服务员走出去搭讪道。
“这里可是光头老六带皮小孩儿馆？”搭话的女子，身穿粉红连衣短裙，脚踩七寸高粉红高跟鞋，一头橘黄色飘逸卷发，鼻骨高挺，朱唇微张，凝脂鹅腮。
“美女，您瞧，这门头，‘正宗光头老六带皮小孩儿馆’，”服务员仰着头，指着馆子门头血红的十二个大字一个字一个字读道。
“是光头老六家？”美女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服务员。
“是呢，就这里。”服务员点头说。
“这镇上确定就一家‘光头老六’？”美女微笑着补问了一下。
“这镇就那么大，能养活一家就不错咯，多多开些也不能赚钱。”服务员陪笑道。
“哦哦哦，那我们可找着了，我们从城里特意慕名而来，就是想吃一碗正宗的光头老六带皮小孩儿粉。”随同女子一起的男子道。
“总算可以大饱口福了，都说这东西绝，今天尝尝绝在哪里。”随同女子一起的另一个男子道。
“哟哟哟，稀客稀客，欢迎欢迎，进屋稍坐片刻。”服务员道。
“你们从城里来，就为吃上一碗带皮小孩儿粉？”衣衫褴褛的中年好奇问道。
“嗯嗯，城里也有，可是都不正宗。”黄发美女答道。
“你们家可以扩大产业，开到城里去了呢，招些加盟商做。”制服男子道。
“真的呢，我吃过用十三香做的，也吃过用川芎做的，可还是比不上这光头老板家用小孩儿肉香的，这味儿确实不一样！”衣衫褴褛的中年道。
“大哥刚说什么香？”女子一脸疑惑。
“小孩儿肉香。”中年很肯定地说到。
“嗯，嗯，嗯，食物的味道，与佐料的搭配息息相关，”制度男子点着头用认可和赞美的语气抢中年人的话搭讪，接着举起筷子在空中比划起来，一五一十一本正经：“这小孩儿肉香，本叫薄荷，可放进牛肉里叫牛肉香，放进马肉里就叫马肉香，放进小孩儿肉里，自然就叫小孩儿肉香了。”
“还有辣椒也是关键，吃不了辣的人，也难得这光头家的真味儿，他们家用的可是朝天椒，生拌蘸水，一口下去，辣得你直入火海，浑身发烫，真是又怕又爱。”衣衫褴褛的中年补充道。
屋子里，你一言我一语，热热闹闹，对此美食赞不绝口。
透过半掩的客厅门，一群来历不明的男男女女，品尝着这“绝等”的美味，如登凌霄，张牙舞爪，像极了群魔乱舞。
而我，闻着弥漫于空气中的同胞的尸体味道，以及刺鼻的薄荷味儿，心里一阵阵刺痛，不由地喉咙发痒，肠胃翻江倒海起来。
这杂陈的味儿，随着馆子里的匆匆到来的人影，越来越浓，越来越浓。
终于，我忍不住呕吐了一地酸水，连同那五分之一的烤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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