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祎凯面无表情地锁上手机屏幕。“知道了。继续搜。”
他走到厂房门口,看着外面连绵的秋雨,点着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烟雾混着湿气,吸入肺腑,却驱不散那股憋闷和烦躁。
…
同一时间,临安市某顶级江景公寓顶层。
这里和那个肮脏血腥的废弃工厂仿佛是两个世界。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江面倒映着霓虹,雨丝划过玻璃,留下蜿蜒的水痕,无声无息。
室内装修是极简的性冷淡风,黑白灰为主色调,昂贵,整洁,一丝不苟,像没有人气的样板间。
池耀帅只开了沙发边的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圈出一小片区域。他穿着舒适的深灰色家居服,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坐在宽大的沙发上。
他面前的茶几上,并排摆着三台超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是不断滚动的加密数据流、监控画面分割图(包括那间废弃工厂外围远处某个隐蔽摄像头传回的、模糊的警方车辆灯光)、以及复杂的调度界面。
他的容貌,在屏幕光线的映衬下,清晰可见。如果漆祎凯此刻在这里,一定会震惊到失语——这张脸,和他手机里存着的那张照片,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的眉目,一样的鼻梁嘴唇。
但气质,却天差地别。
池耀墨的照片是温润的,带点学者气的。而池耀帅,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眼神冷静得像结冰的湖面,深邃,看不到底。专注地看着屏幕时,下颌线会微微绷紧,透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耳朵上挂着一个蓝牙耳机,手指偶尔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几下,或者触控板滑动一下。
“秦广王,你们小组的撤离路径C段有三分钟空窗期,走B段,绕行一点,避开所有主要路口监控。” “卞城王,你那边的手尾处理干净,一点灰尘都不能留下。对,尤其是接触点。” “轮转王,资金流拆分完毕了吗?走第七号通道,加密层级提高到最高。” “嗯,知道了。警方已经大规模介入,预料之中。按预定方案静默即可。”
他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仿佛他指挥的不是一个庞大的地下组织的一次重大行动,而只是在下着一盘棋。
偶尔,他会切过一个监控画面,那是通过特殊手段获取的、警方内部通讯频段的实时文字转译(无法监听语音,但能捕捉到信号活动和粗略的调度指令文字)。
他看到了一条频繁出现的代号——“龙首”。这是警方内部系统里,漆祎凯的代号。
池耀帅的目光在那个代号上停留了零点几秒,看不出情绪。
这时,他其中一台电脑的右下角,弹出一个加密提示框。发送者的标识是一个简单的黑色火焰图腾。
池耀帅眼神微动,快速点开。里面只有一行字:
【兄:安?】
他冰冷的表情似乎融化了一刹那,指尖快速回复:
【帅:安。一切顺利。勿念。警方已被引至预设地点,无风险。早休。】
点击发送后,他盯着那个黑色火焰图腾看了几秒,才缓缓关掉对话框。
哥哥又在担心了。每次有大行动,他总会这样。即使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早已不是需要他时刻保护的人了,反而成了保护他的人。
池耀帅向后靠在沙发上,揉了揉眉心。长时间的高度专注让他太阳穴有点发胀。
他拿起旁边一个平板,随手划开,调出一个加密档案库。输入一长串指令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份警方人事档案。
首页,是一张证件照。
照片上的男人,寸头,眉骨很高,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镜头,带着一股子不加掩饰的硬朗和正气。
姓名:漆祎凯 职务:临安市刑警支队 支队长 警号:XXXXXX 下面是一长串履历和功勋记录。
池耀帅的目光落在照片那双眼睛上,看了很久。
三年了。
这位漆队长,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猎犬,死死咬着阎王殿不放,更咬着哥哥失踪的旧案不放。好几次,几乎就要碰到组织的边缘线,都被自己及时挡了回去,清理得干干净净。
麻烦。十足的麻烦。
但……
池耀帅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平板边缘敲了敲。抛开对立立场,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极其难缠且优秀的对手。行动力强,直觉敏锐,意志坚定得像块石头。他调看过漆祎凯经手的所有能查到的案卷,逻辑严密,作风硬朗,甚至有点不要命。
而且,他似乎对哥哥的案子,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为什么?
只是因为职业污点吗?
池耀帅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不喜欢这种超出掌控的感觉,尤其是涉及到哥哥的安危。漆祎凯的执着,是当前组织安全运行的一个潜在变数,必须被纳入严密监控和计算之中。
他关掉档案,切回实时监控界面。画面里,废弃工厂周围依旧警灯闪烁。
“龙首……”他低声自语,几乎听不见,“你到底,想抓到什么呢?”
…
凌晨三点,刑警队会议室。
烟雾缭绕,气氛凝重得能压死人。白板上贴满了现场照片,血腥的程度让几个女警不敢直视。中间是那张“天理昭彰”卡片的特写。
漆祎凯站在白板前,眼睛里布满血丝。
“……刘富贵,一个月前失踪。家属报案称其可能卷款跑路,因为他经营的‘百味鲜’火锅店被爆出使用来源不明、可能涉及走私的廉价肉类,舆论哗然,店面倒闭,欠了一屁股债。当时我们立案调查,主要方向是经济纠纷和可能的潜逃。”
他顿了顿,声音沙哑。
“现在,人找到了。阎王殿用这种方式‘审判’了他。他们认为刘富贵‘罪有应得’。”漆祎凯的手指点着那张搅拌槽的照片,力度大得几乎要把白板戳穿,“但这不是审判!这是虐杀!是赤裸裸的犯罪!无论他们披着多么冠冕堂皇的外衣!”
底下没人说话。谁都知道道理是这样,但面对这种极端手段和对方神出鬼没的行事风格,一种无力和愤怒交织的情绪弥漫在每个人心里。
“技术队,有什么发现?”漆祎凯看向小王。
小王摇摇头:“卡片是特种纸张,市面上找不到来源。墨水是常见的品牌,无法追踪。厂区内外,除了我们的人和刘富贵的痕迹,找到几个模糊的脚印和半枚手套印,型号常见,没比对价值。附近监控……唉,漆队,你知道的,又他妈刚好停电。”
“不是刚好,”漆祎凯冷冷道,“是算准了。他们对我们的办案流程,对城市的监控盲点,甚至对电力检修计划,都了如指掌。”
他走回座位,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内部可能有问题,或者对方有一个极其精通反侦察、拥有强大信息获取能力的核心大脑在指挥调度。”
他又想起了那个消失的池耀墨。那个聪明绝顶的年轻人。如果他还活着,如果他在阎王殿那边……漆祎凯的心往下沉。
“头儿,那接下来……”副队长老赵试探着问。
漆祎凯直起身:“两条线。一,继续深挖刘富贵的社交关系、经济往来,所有和他有仇怨的人,哪怕只是吵过一句嘴的,都给我筛一遍!阎王殿不会凭空找上他,肯定有所谓的‘罪证’落在他们手里。顺着这条线,也许能摸到他们是怎么选定目标的,甚至找到他们接收‘举报’的渠道!”
“二,”他加重了语气,“给我把所有关于‘阎王殿’的旧案,尤其是最早期的几起,全部重新翻出来!一遍一遍地看!我就不信,他们真的能做到天衣无缝!还有,”他停顿了一下,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把三年前,池耀墨失踪案的所有卷宗,也调出来,同步比对。”
“池耀墨?”老赵愣了一下,“头儿,那个失踪的大学生?这和阎王殿……”
“执行命令。”漆祎凯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散会后,人都走光了。漆祎凯独自一人坐在会议室里,对着满白板的血腥和那张冰冷的“天理昭彰”卡片。
他又拿出手机,看着池耀墨那张温和的笑脸。
“池耀墨……你到底在哪?”他低声问,像是在问照片上的人,又像是在问自己,“这一切,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泛起一丝灰白。
但临安市上空无形的阴云,却似乎更加浓重了。
漆祎凯不知道的是,在他苦苦追寻答案的同时,那个和他手中照片有着极其相似面容的年轻人,正坐在城市的另一端,隔着冰冷的屏幕,同样审视着他。
光与暗的博弈,早已悄然布好了棋局。
而这,只是刚刚开始。
作者大大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样写的不对,删了重新写,背景毕竟是阎王殿和刑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