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下旬,以全军主力猛攻甘州孤城的大渝皇属军继续增兵。
长林世子萧平章率麾下甘州营两万人据城坚守,粮绝兵危仍半步不退,苦战到十月末,终于等来了驰援的宁州主营。
这场守城之役,后世称之为“甘南之战”。
萧平旌带着穆殊曦昼夜兼程赶到甘州城外时,大战已歇。
连通主门的长街远端,一名老将军正在指挥人手收拾被丟落的兵器,搬开木栅,清出通道。萧平旌一眼便认出这位跟随父亲多年的亲将
萧平旌【欢喜】元叔!元叔!
龙套元叔:【闻声回头,顿时吃了一惊】二公子?你怎么来了?
萧平旌父王和大哥在哪儿?他们都还好吧?
龙套元叔:【颊边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垂下眼帘】……都在府衙。唉,老王爷要是能早到一天就好了……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听起来甚是不祥,萧平旌心头狂跳,回头换了穆殊曦一声,拨转马头便向府衙方向奔去。
值守在府衙各道门禁边的亲卫大都认识这位二公子,立即让开,给他指出后院的方向。
与迎门外厅一墙相隔的后堂正中,摆放着一张长榻,萧平章迎面平躺,半身浴血,右胸稍稍偏上的位置插着一支长箭,面颊苍灰,眼睛似睁非睁。他的外甲和战袍已经卸下,随意堆在床侧。两名军医围在床边照料,面对箭身,不敢轻动。
长榻旁,萧庭生甲衣半卸,扶膝而坐,一只手掌放在长子的额前。
大概是听到了萧平旌靠近的声响,床榻上的萧平章轻轻动了一下,眼眸稍睁。
萧庭生【急忙俯下身,柔声安慰】没事,扶风堂的黎老堂主刚好在甘州,为父已经派人去请他了,你再撑着些,他马上就到。
一听说这位素来各处云游行踪不定的老堂主居然刚好在甘州,本已吓得脸色发青的萧平旌总算吐了一口气,心头稍定。
萧庭生【听到外厢的动静,勉强定住心神,起身抱拳相迎,嗓音有些暗哑】黎兄……
黎骞之匆匆还了礼,开始检查萧平章的伤势。
萧庭生【几乎是眼也不眨地盯着老堂主的动作,见他停手后神色黯淡,心头立即慌乱,低声】我与黎兄相识近三十年,好与不好,你但说无妨。
萧庭生问的坦白,黎骞之也不想多加讳言
龙套黎骞之:【抬头答】王爷想必也明白,这个情形是一样的,无论是否伤及了肺脉,箭头都必须先取出来。
萧庭生你的意思是……【面白如纸,只觉得胸腔内的血液似乎被一抽而空】平章他,和林深当年伤的一样吗?
黎骞之的眸中也泛红
萧庭生【呆呆地怔了半日】好,请黎兄尽管动手吧。
龙套黎骞之:同样的伤势,二十年前我已经失手过一次了……【摇了摇头】王爷竟然还敢把世子交给我来动手吗?
萧庭生【发红的眼底微起泪意】当年林深没有救回来,不是黎兄的错。若连你的医术我都信不过,又能去相信谁呢?
两人说话时,旁边的林奚自顾自地忙碌着,将东西一应准备齐全
林奚【轻轻叫了一声】师父?
黎骞之知道此时不能再多耽搁,定了定神,接过女徒手中的银刀。
雪亮的银刀慢慢移向伤口处,锋刃微斜向下,在突然间又一颤弹起,快速停在空中。
萧平旌被这一颤吓得跳起身,一口冷气倒吸进胸口,差点吐不出来。
龙套黎骞之:【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两眼,似乎下了决心,侧身将手中薄刀交到身旁的女徒手中,抬头面向萧庭生,目光笃定】我这个徒儿,一向比我的手稳。请王爷允准,由她替世子取出箭头。
萧平旌这怎么行?
萧庭生还未及回答,萧平旌已经一拳击在石板地上
萧平旌【愤怒地拒绝】我大哥这么重的伤势,绝不可能交给一个丫头片子处置……老堂主不敢动手,难道就没有别的正经军医了吗?
穆殊曦(墨曦)平旌,住嘴!
穆殊曦一把拽着萧平旌,看着林奚不说话。
只见林奚手起刀落,再轻轻一拨,箭头已被拔出,丢入药盘中,换了另一把烤在火上的银刀,快速按压止了血,再用抹了药泥的厚纱巾盖在伤口上,平掌稳压住,整个动作流畅自如。
萧平旌【不停地说话】我大哥没事吧!……
在萧平旌连珠般的追问声中
林奚【看向萧庭生】请王爷让他出去。
萧平旌【一脸震惊,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你说什么?让我……你是说我?我出去?
萧庭生你吵什么?【瞪了小儿子一眼,厉声呵斥】去到外边等着。
萧平旌不服气地咬紧了牙根,到底不敢抗命,拉着穆殊曦站了起来,步步回头地退到了室外的中庭。
北方的庭院不似南边草木扶疏,只在堂前对称地种植了两排常青柏。萧平旌背靠着粗壮的树干,焦灼难安,时不时站起在院中走动一下,向室内张望。
穆殊曦(墨曦)【站在萧平旌身边】别担心,世子会没事的。
萧平旌【轻轻环住她】曦儿……
干等了大约两刻钟,半掩的房门轻动,林奚从屋内走出。
萧平旌【放下身段,小心地问】是我刚才鲁莽,现在……总能问一句怎么样了吧?
林奚世子的情况还算平稳。
萧平旌【追问】这么说就是没事了?到底伤没伤到肺腑?他很快就能好对吧?需要休养多久?
林奚这些都还不知道。
萧平旌什么叫不知道?【昼夜赶路好几天,疲累忧惧,情绪难免易躁】你可是大夫,只要肯尽心,怎么可能不知道?
林奚【冷冷】世人对医家最大的误解,莫过于以为我们是神仙,若有救不回来的病人,那必定是因为没有尽力。
林奚【看了萧平旌一眼】京中传言长林府二公子受教于琅琊阁,原以为定是脱俗不凡。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