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往事（十）

杖责了张平安一行人后，裴照回到太子营帐门前，面色犹豫。那场大战后，李承鄞便将自己关在营帐内，下令谁也不见，违者，斩！裴照知道，她的死，对李承鄞的打击实在太大。

但如今已过了三日，大军回朝之事已经不能再拖，太子也不能再如此颓废下去了。他是储君，身上背负着千万百姓，他的命，并不属于他自己——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可悲，因他的喜乐悲欢都不属于他自己。

思及此，裴照便不再犹豫，阔步走入帐中。

抬手掀开帷幕，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饶是裴照这样饮酒海量的人闻到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裴照殿下？

帐中未点灯，光线混沌不明，裴照试探的开口，可是无人应，只能继续往里走去，越过屏风便是李承鄞的床榻处。裴照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有一人靠坐在床榻边，身边七零八落的摆着空酒瓶。那人身着铠甲，脚蹬金线战靴，不是当朝太子李承鄞又能是谁？可看他现在，发髻凌乱不堪，玉冠也不知被丢到何处，眼底下带着淡淡的乌青，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死寂的气息，嘴里还不停的唤着她的名字。哪里还有从前的半分风采？

李承鄞“小枫，小枫——回来吧，顾小五回来了，你的顾小五回来了。我带你去江南，带你去游遍大江南北，带你去塞外。我们寻一间屋子，平淡度日，就像我们当年说的那样。好不好？”

——我跟你走，以后你去哪儿我去就哪，好不好？

——那你可不许负我啊！你要是负了我，我就去喝忘川水，生生世世都把你给忘了！

到最后，他还是负了她。

裴照殿下！

裴照连忙跑过去，想要扶起李承鄞。手刚一碰到他，李承鄞便拂开他的手，抬起头来看着他。本应烂醉如泥的人此刻却看起来分外清醒，眼神中的悲痛欲绝映照着铠甲上的鲜血格外夺目——那是，她的血。

李承鄞“阿照，你说，她是不是因为不喜欢上京啊？所以才同我开了这个玩笑不愿与我回去。你说，我这次要怎样哄她她才会消气啊？捉萤火虫？两百只够不够？”

玩笑？他竟把这想象成了一个玩笑？太子莫不是疯了？

李承鄞“不行不行！萤火虫已经抓过了不能再用了。对！她爱打叶子牌，那我就去学，等她回来了陪她玩儿。阿照，你说怎么样？”

小枫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看着眼前自说自话，言状疯癫的李承鄞，裴照心底忍不住泛起了愤恨和悔意，冒着杀头的罪名冲上去抓住李承鄞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拖起。

裴照“殿下！你醒一醒好不好？太子妃她已经死了！死了！就死在了你的怀里，你亲眼看着她断的气不是吗？她临死前是怎么对你说的？她要你活着，好好的活着！这是对你的宽恕也是惩罚，你只能接受！我们，都只能接受。”

说完便松开了李承鄞，若是论罪，他也有罪，当年若是早早地告诉李承鄞真相，或许李承鄞还来得及弥补，可却因为他的怯懦和私心，让他们二人误会了彼此那么久。他该死！

李承鄞跌坐回地上，眼神中好不容易升起的点点光亮又迅速的落下，消失不见，再也找不到一丝光亮，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李承鄞“死了，，，吗？对，死了，都死了。”

他侧躺在地，仿佛被人抽走了全身的筋骨，夺走了灵魂。多日的自欺欺人被人一朝拆穿，帮他强撑到现在的最后一口气一下子就散了，喉头突然涌起一阵腥甜

李承鄞咳！咳咳咳！！！

他呆愣的看着自己白皙的手上那一抹刺眼的红，无声的扯了扯嘴角。小枫，可是想我了？那便带我走吧，我一个人，真的做不到。

裴照“殿下！来人，快传军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