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野（6）

魏无羡这才跨出厅堂门槛，还没走出东院，莫夫人的丈夫便惨死当场，不过发生的瞬息之间。蓝思追，蓝景仪等人脸色也有些发白。蓝思追最快镇定下来，追问瘫坐的阿童：“有没有看到是什么东西？”

阿童被吓坏了，牙关都打不开，半晌说不出一句，只是不住地摇头。蓝思追心急如焚，让同门把他带进屋子里，转向蓝景仪：

蓝思追信号发了吗？

蓝景仪信号发了，可如果这附近没有能先来支援的前辈，我们的人恐怕最快也要半个时辰才能赶过来。现在该怎么办？咱们连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他们自然是不可能走的，若是谁家子弟遇到邪祟时只顾自己脱走，不仅会给家族丢脸，他们自己也耻于见人。这些吓坏了的莫家人也不能跟着走，因为邪祟多半就混在他们中间，走也没用。

蓝思追守着，等人来！（咬牙）

既已发出求救信号，再过不久，就会有其他修士赶到支援。为避免多生事端，魏无羡理应退避。来的人不认识还好，若是刚好来了个跟他打过交道或者打过架，会怎么样，那可不好说。

可诅咒在身，他眼下没法离开莫家庄。而且被召来的东西在这么短时间之内连夺两条人命，其凶残程度非比寻常，如果魏无羡现在撒手就走，等支援的人赶到，也许整个莫家庄已横满一街少了一条左臂的尸首，里面包括那几个姑苏蓝氏的亲眷子弟。

思忖片刻，魏无羡心道：“速战速决。”

那边的几名少年也是初出茅庐，个个神色紧张，却仍是严格地踩着方位，守住莫宅，并在堂屋内外贴满符箓。那名家仆阿童已被抬入了堂中，蓝思追左手为他把脉，右手推着莫夫人的背心，两边都救治不及，正焦头烂额，阿童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

阿丁“啊”了一声道：“阿童，你醒了！”

她还没来得及面露喜色，就见阿童抬起左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见状，蓝思追在他几处穴道上连拍三下。魏无羡知道他们家的人虽然瞧着斯文，但臂力可半点也不斯文，这般拍法，任谁也要立刻动不了了。阿童却恍若不觉，左手越掐越紧，表情也越来越痛苦狰狞。蓝景仪去掰他的左手竟像在掰一块铁嘎达，纹丝不动。不消片刻，“咔”的一声，阿童的头歪歪垂下，手这才松开。可是，颈骨已经断了。

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把自己掐死了！

见此情形，阿丁颤声道：“……鬼！有一只看不见的鬼在这里，让阿童把自己掐死了！”

他嗓音尖细，语气凄厉，听得旁人毛骨悚然，蓦地信了。魏无羡地判断却恰恰相反：不是厉鬼。

他们看过这些少年所选择的符箓，都是斥灵类，把整个东堂贴的可谓是密不透风。若真是厉鬼，进入东堂，符咒会立刻自动焚烧出绿火，而不是如现在一般，毫无动静。

不是这群小朋友反应慢，而是来者实在凶残。玄门对于“厉鬼”一词有严格的规定标准，每月杀一人，持续做祟三个月，就已经可以归为厉鬼了。这标准是魏无羡定的，现在大概还在用。

他最擅应付此类情况，依他所见，七天杀一人，便算得上作祟频繁的厉鬼。这东西却连杀三人，而且间隔时间如此之短，哪怕成名修士，也难立即想出应对之策，何况只是群刚出道的小辈。

他正这么想，火光闪了闪，一阵阴风袭过。整个院子和东堂里所有的灯笼和烛火，齐齐熄灭了。

灯火的刹那，尖叫声此起彼伏，男男女女推推桑桑，又摔又逃。

蓝思追原地站好，不要乱跑！谁跑抓谁！

这倒不是危言耸听，趁暗作乱，浑水摸鱼是邪祟的天性，越是哭叫跑闹，越是容易引祸上身而不自知。这种时候，落单或自乱阵脚，极其危险。奈何他们个个魂飞天外，又怎么听得清，听得进？不消片刻，东堂便安静下来，除了轻微的呼吸声，就是细微的抽泣气声。恐怕已经不剩几人了。

黑暗中，一道火光蓦然亮起，那是蓝思追引燃了一张明火符。

明火符的火焰不会被挟有邪气的阴风吹熄，他夹着那张符，重新点燃烛火，剩下的几名少年则去安抚其他人。就着火光，魏无羡不经意看了看手腕，又一道伤痕愈合了。

这一看，他却忽然发觉，伤痕数目不对。

原本他左右两只手腕，各有两道伤痕。莫子渊死，一道愈合；莫子渊父亲死，又一道；家仆阿童死，再一道。如此算来，应该有三道伤痕愈合，只剩下最后一道痕迹最深，恨意也最深的伤口。

可现在他的手腕上，空空如也，一条也不剩了。

魏无羡相信，莫玄羽的复仇对象里，肯定少不了莫夫人。最长最深的那条伤口就是为她留着的，而它竟然消失了。

是莫玄羽忽然看开，放弃怨恨了？那是不可能的。他的魂魄早就作为召唤魏无羡的代价祭出去了。要伤口愈合，除非莫夫人死。

他的目光缓缓挪开，移到刚醒来不久，被众人拥簇在中央，面色惨白如纸的莫夫人身上。

除非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魏无羡可以确定，已经有什么东西已附在莫夫人身上了。若这东西不是魂体，那究竟会是什么呢？

忽然，阿丁哭道：“手……手，阿童的左手！”

蓝思追将明火符移到阿童尸体的上方。果然，他的左手也消失了。

左手！

电光石火间，魏无羡眼神一片雪亮，作祟之物与消失的左臂连成一线。他忽然“哈哈”笑了出来。

蓝景仪这傻瓜，这时候还笑得出来！（生气）

可再一想，既然本来就是个傻瓜，又跟他计较什么？

魏无羡却抓着他的袖子，摇头道：“不是，不是！”

蓝景仪不是什么？不是傻瓜吗？你不要闹了！谁都没空理你。（烦躁地要回袖子）

魏无羡这不是他们。（指着莫父和阿童的尸体）

蓝思追制止住要发怒的蓝景仪，问道：

蓝思追你说“这不是他们”，是什么意思？

魏无羡这个不是莫子渊的爹，那个也不是阿童。

他眼下这张涂脂抹粉的脸，越是肃然，越让人觉得果真有病。可这句话在幽幽的烛火中听来，竟让人毛骨悚然。蓝思追怔了怔，不由自主的问道：“为什么？”

魏无羡手啊，他们又不是左撇子，打我从来都是用右手，这我还是知道的。（自豪）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