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宴的喧嚣渐渐散去，暮色漫进青山院的飞檐翘角时，月七才寻了个空当，低声向宇文玥禀报了柴房之事。
“柴房关了个女子？”宇文玥正临窗看着暮色染透池水，闻言指尖一顿，侧过脸来，“来历不明？”
“是，”月七颔首，眉峰微蹙，“属下在假山后撞见她，她见了属下便哭闹，还口出胡言，叫着些奇怪的名字……属下瞧着她虽无武功，却行径诡异，便先关起来了。”
燕洵与元淳尚未离去，闻言都来了几分兴致。“哦？还有这等事？”燕洵挑眉，“左右无事，去瞧瞧便是。”
四人往柴房去，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女子的啜泣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抱怨：“墨连城你这个混蛋……肯定是你又惹了什么麻烦，把我也卷进来了……等我找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月七推开门，柴房里光线昏暗，那黄衫女子正背对着门蹲在草堆上，听见动静猛地回头，正是曲小檀，她看见月七，眼睛瞬间红了，腾地站起来就想冲过去，却被月七下意识地避开。
“城城！”曲小檀委屈得眼圈更红，“你怎么不理我？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我是小檀啊！”
月七眉头皱得更紧，往后退了半步：“姑娘认错人了。”
“我没有认错！”曲小檀急得跺脚，上下打量着他，“你就是墨连城！就算你换了衣服换了发型，我也认得！你是不是喝了什么忘忧水？还是被人下了咒？”
元淳看得稀奇，忍不住开口：“姑娘，他叫月七，不是你说的墨连城。”
曲小檀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三人，尤其是看到元淳身上的公主服饰，眼神闪了闪，忽然“噗通”一声跪坐在地，抹着眼泪开始哭嚎：“呜呜呜……我好惨啊……我本来在家好好的，突然就天旋地转，再睁眼就到了这个鬼地方……我不认识路，也不知道这里是哪儿，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刚才还被他当成坏人关起来……我要是找不到回去的路，我爹娘该多担心啊……”
她说得声情并茂，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元淳本就心软，见状顿时信了大半，拉了拉宇文玥的衣袖：“冰坨子，她看着不像坏人，许是真遇到难处了。”
燕洵也打量着曲小檀，见她虽衣着古怪，却眼神清澈，身上确实没有半分习武之人的戾气，便笑道：“看她这样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既然是在青山院发现的，不如先留下，让她在厨房帮帮忙，再慢慢查她的来历。”
宇文玥目光在曲小檀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月七微怔的神色，方才曲小檀哭闹时，月七的眼神分明有一瞬的恍惚，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他指尖在袖中轻轻叩了叩，终是颔首：“便依燕洵所言。”
曲小檀一听能留下，立刻收了眼泪，偷偷抬眼打量众人，见元淳一脸善意，燕洵笑意温和，只有那个穿白衣的公子眼神冷淡，而那个叫月七的“负心汉”还在盯着自己，不由得又哼了一声，却不敢再造次。
安置好曲小檀，宇文玥单独叫住了星儿，彼时星儿刚在厨房帮着收拾完碗筷，听见传唤，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依旧平静，跟着宇文玥到了书房。
“今日水榭之事，你做得很好。”宇文玥坐在书案后，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临危不乱，还懂得护着同伴，是块可用之材。”
星儿垂着眼，指尖攥紧了衣角，临惜哥倒在血泊里的模样突然撞进脑海，那日她躲在树后，亲眼看见临惜哥被宇文府的护卫拿下，明明宇文玥就在不远处，却自始至终未曾开口，她压下心头的寒意，低声道：“奴婢只是做了该做的。”
“本公子身边，正缺一个敏锐细心的人。”宇文玥并未察觉她的异样，语气平淡，“往后除了院里的差事，你随月七学些东西吧。”
星儿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疑，她知道“学些东西”意味着什么，那是成为碟者的开端，可宇文玥那日的冷漠像根刺扎在她心里，让她不敢轻易相信这份“栽培”，她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屈膝应道：“是，公子。”
走出书房时，星儿后背已沁出薄汗，她望着天边的残月，只觉得前路像这夜色一般，看不真切。
几日后，宫中御花园的凉亭里，元淳，燕洵与元嵩正围着石桌闲坐。，元淳剥着橘子，说起青山院那个叫曲小檀的黄衫女子：“她性子倒是有趣，说话颠三倒四的，做的点心也怪模怪样，说是叫什么‘草莓蛋糕’，甜得发腻，却奇异地好吃。”
元嵩咋舌：“听着就古怪，这种来历不明的人，你们也敢留在身边？”
“她看起来傻乎乎的，不像坏人。”元淳把一瓣橘子递到燕洵嘴边，“而且月七总说看她眼熟，许是以前在哪儿见过呢。”
燕洵咬下橘子，忽然笑了：“说起来，等过些时日，我应当是要回一趟燕北，淳儿，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燕北的草原一望无际，蓝天白云，比京城有趣多了，还有成群的牛羊，晚上能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元淳眼睛一亮：“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燕洵看着她，眼底盛着笑意，“到时候我带你骑马，去看牧民赛马，再尝尝我们燕北的烤羊肉。”
“你休想！”元嵩立刻炸毛，伸手去拍燕洵的胳膊，“我妹妹金枝玉叶，岂能跟着你去那蛮荒之地？燕洵你安的什么心，想拐走我妹妹不成？”
“我拐走她，你能奈我何？”燕洵笑着躲开，伸手去挠元嵩的痒。
“你敢！”元嵩嗷嗷叫着扑过去，两人在凉亭里追逐打闹起来，元淳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时不时帮着元嵩吆喝两句，又怕燕洵真的被打到。
三人闹作一团，浑然不觉不远处的回廊下，魏帝与魏贵妃正并肩走过。
魏贵妃看着亭中景象，目光在燕洵与元淳身上流转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轻声道：“陛下您看，燕世子与淳儿公主，当真是青梅竹马，情同手足。”
魏帝脸上挂着惯常的慈爱笑容，目光扫过燕洵意气风发的侧脸，又落在元淳笑靥如花的脸上，眼底却极快地掠过一丝沉郁，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便隐没不见。他淡淡“嗯”了一声，声音听不出情绪：“是啊，自小要好。”
风吹过御花园的花木，簌簌作响，亭中的笑闹声远远传来，却未能吹散魏帝眸底那一闪而过的阴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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