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漫天飞舞的雪片,扯棉飘絮也似的,把天地间的一切都包笼进那张巨大的白幔之中。
从三天前起,上京城内的大雪就时断时续,今天又是从黎明直下到正午,地上的雪蓬蓬松松地积了将近半尺。向阳的地方被太阳一照,稍稍融化了些,路面就如同翻了粥锅,又滑又是泥泞。
大雪天不得不出门的行人可就遭了殃。
就像沈婉儿现在。
马车在积雪泥泞中辘辘驶过,沈婉儿斜靠在车壁上,背后垫了个柔软的锦缎靠枕,依然被晃得有些头晕。
还没到?她微微掀开车帷,抬头望出去,鼓楼的飞檐正在视线中一闪而过时,忽然,车身重重一歪,她的脑袋“咚”地一声磕在车窗框上。
竟是一辆驷马高车斜着撞了过来!
却见那驷马高车的车夫用力勒转马头,因雪深地滑,靠近沈婉儿的那匹马脚下一顿,双足腾空,收势不及,竟直直向她踏来!
婉儿身边的小婢尖叫一声,吓得不能动弹。
若小姐被那碗口大的马蹄踢中,就是侥幸不死,也得重伤!
沈婉儿亦是惊惧交加,一张俏脸瞬间雪白。眼看着那盯着铁掌满是泥水的马蹄就要落在她胸口,她彷佛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双纤弱的手抓住车帷上垂下来的穗子,借力向后,竟然堪堪地躲过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还不忘伸手拉了一把愣在一旁的小婢。
两人一起滚在车内一角。小婢呆呆地盯住沈婉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驷马高车的马蹄重重踏在车窗上,沈婉儿的车厢瞬时变形。
沈家的车夫亦勒马不及,两辆车撞在一起。
这下可好了。
如此凶猛的一撞,不但两车双双陷入泥潭中不能动弹,车身也都被撞得变了形,车门车窗全打不开,车中人竟成了笼中的囚徒。
沈婉儿这边一片安静,驷马高车内却传出骄横的脆生生的斥骂:
“该死的蠢材们! 你们倒使劲儿给我推呀!再推不出来,拿你们一个个都杖死!”
“是是!”那边一位管事模样的大汉,头上腾腾地冒出热气,边拿着皮帽子抹汗,一边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十几名跟班:“快点快点!赶马!都上手推!一,二,三!”
十几个人拼命呼喝着号子,鞭梢甩得“噼啪”直响,十六只马蹄一气乱蹬,那车只是不动。
一刻钟过去了,管事急得跳脚乱骂,众人累得倚着大车喘着粗气。
“再推再推!不能闹着玩儿!快!”
两车相撞的地方,正是护城河边上的鼓楼旁,南来北往的通衢要道口。
不一会儿功夫,前前后后被阻的车马便排成了长龙。
叫骂的叫骂,催促的催促,看热闹的看热闹。
一时间乱作一团。
“去!给我叫人去!”驷马高车中又传来一阵娇呼。
“是是是!这就去!”那边的管事忙不迭答应,“只是这里堵得水泄不通,离得又远,恐怕一时半会儿......”
“啰嗦什么?活够了是不是!”听声音,不过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女,却飞扬跋扈、骄纵的紧。
“老冯!”沈婉儿亦悄悄唤了一声,“派阿原去趟卫所,通知下哥哥那边的人。”
阿原正是今日随车的小厮。
沈婉儿听着那边儿的动静,忽然觉得这事怕不简单,对方来头甚大,不叫沈重来,恐是难以善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