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云容。
云容手心的热度隔着她薄薄的衣衫传递到肌肤上,让她一颗恐惧不安的心瞬间安静了下来。
“前辈,”沈婉儿深深吸了一口气,静静望着萧恩,“既然您不愿说,我便替您说了吧。您秘密返乡参加的,不是如世人所传言的一场婚礼,而是您孙子的满月酒。”
萧恩如刀子一般尖利的笑声突然停止了。
“小姑娘,你还太年轻。”他仰天而望,却不见青天,只能看到一片粗糙滴水的黑色石壁。萧恩缓缓闭目,许久之后,双目一睁,寒光大盛凛然看着沈婉儿道:“你竟敢提这段旧事。”
沈婉儿感到一阵强烈的压迫,见萧恩双眸之中血色渐有沸腾之意,决定不再周旋,直接抛出了最后的筹码,“那个当年您只见了一面的婴儿,现在就在您身边。”她飞快地说道,“费介下毒,陈萍萍布局,他们杀了那场满月酒上的所有人,不过,他们没有杀那个婴儿。有人带走了他。”
岩洞中一片安静。
方才如潮水一般汹涌的怒气瞬间退去。
萧恩缓缓转头,目光落在那个孩子身上,轻轻吐了口气,吹散面前乱发,露出枯干的嘴唇,和那双阴寒幽深的眼睛。
沈婉儿伸出手指轻轻摁住萧恩的脉门,发现脉搏渐趋有力,却略有燥意,知道云容的那颗药正在强烈地发挥作用,只是这药......
能提得住萧恩一时的心气,却不能救回他生机已去的老命。
许久......
“我如何信你?”萧恩的声音已现嘶哑,苍老的音色像刀子上的锈迹,刮弄着云容和沈婉儿的耳朵。
沈婉儿叹一口气,“他叫萧澜,对吗?他背上有一块独特的胎记,萧老前辈,您想必是最清楚的。”
说完这些之后,她乖乖地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萧恩剧烈地咳嗽了两声,有些艰难地伸出手,去抱躺在他身边的孩子。
“沈姑娘,你相信神吗?”似乎又是过了很久,萧恩突然抬眸看向沈婉儿,瞳子里的腥红色愈发浓重。
“相信。”沈婉儿似乎有些害怕萧恩的双眼,垂下目光,停在萧澜身上,“我会带他离开这里,也会好好照顾他。婉儿愿以沈氏列祖列宗起誓,只要沈家在,便保他一生衣食无忧,日后成家立业生子,过任何他想过的生活。”
“那么前辈,”沈婉儿握住云容的手,抬眸看向萧恩,“您现在可以告诉我们神庙的秘密了吗?”
很突然,很没有预兆的,萧恩开口了:“神庙在北边。极北的雪地里,沿着寒谷关出去,还要走一个月,才能到大雪山中......”
-----
山风微作,萧恩惨白苍老的脸皮微微抖了一下。他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之中,随时可能死去,外面的太阳似乎已经无法再传递任何一丝温度,到这个强行挣到青山赴死的老人身体中。
沈婉儿与云容并肩而立,目光落在幽静的深谷之中,此时太阳越来越烈,悬崖之上的云雾终于渐渐散开,可以看见遥遥前方的山壁光洁明净,偶有缝隙像闪电的纹路一般四散裂开,如破裂了的黄色镜子一般,有一种别样的美丽。小树顽强无比的从石缝中生长出来,展露着可怜却又可敬的绿色。
山谷里的阳光似乎终于变成了一种实质的存在,照拂所至,云雾如同被桨扰乱过的碧波一般四向荡漾。悬崖下方,隐隐约约传来阵阵人声。
“会不会是严世蕃的人?”沈婉儿有些担忧。
云容笑了笑,“他断不肯多带几个人的。”
调动越多人,动静越大。沈婉儿心里瞬间了然,所以纵然边军就近在咫尺,一会儿来的,也必然是严世蕃自将的缇骑。
“可是......”她尚还有另一个疑问。
“因为神庙的秘密,严世蕃绝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包括你们的小皇帝。”
云容走出洞口,伸手到绝壁之外的空气中捞了捞。白色的山雾随着他的手指游动了起来。
“此处黄山青树,下有绿水白雾,正是一座好墓。”
他手中能抓住的,只是一片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