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上京郊外,一处戒备森严的庄园。
庄园外不远处就是一个兵营,而园子内外,则是由北齐锦衣卫把守着。
一辆油壁马车沿着隐在草坪间的石道前行,来到了庄园门前。大铁门缓缓拉开,没人下车,马车直接行了进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幢小楼外。
这楼不像上京其他的建筑那般古色古香,纯用坚石砌成,没有院落,由角楼望去,想来会对所有草坪上的移动对象一览无遗,真是一个用来囚禁人的好去处。
这一日天空晴朗,瓷蓝的天空上没有一丝赘云。一位身着素衣的少女下了车,手搭凉蓬,遮着有些炽烈的阳光,向天空中望了一望。
女孩子的眼睛很大,眼波很柔软,清清澈澈、安安静静,像是能让人永久沉睡的宁静湖面。而她的五官更是精致美丽之极,淡淡的粉嫩肌肤,长长的睫毛,看上去就像是画中的人儿走了出来。
只是,她脸上,有深深的忧郁,似乎怎么也无法纾解。
房间内的装饰很淡雅,一张大床,一张书桌,一些日常摆设,不像是监牢,倒像是家居的房间。女孩儿一进屋,目光便只落在那张椅子上。
椅子上坐着一位表情冷漠的年青人,他的面容极为英俊,唇薄眉飞,一双眸子却好像凝了霜,给人一种什么也不在乎的感觉,——似乎,连自己的生死也不怎么在乎。
“云...... 不,言公子,”沈婉儿开口,声音依然是那么温温柔柔的。可只说了一句,她的喉咙便像哽住了似的,说不下去了。
言冰云半低着头,就好像没有听见她说话一般,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饮了。
自从三个月前他的身份被揭穿,被锦衣卫下了诏狱之后,这位曾经在上京朝堂之上长袖善舞的云公子,似乎就在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天生的哑巴。
沈婉儿放下手中的东西,拉过一张椅子,坐到他身边。
“今日哥哥抓了醉仙居的老板娘,原来她也是你们南庆的谍子......”她慢慢说着,似乎已经习惯了对方毫不理会自己。
日影渐渐西斜,窗外,似乎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沈婉儿终于站起身,轻叹了一声,“言公子,请珍重。我怕是有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了。”
言冰云依然沉默着,修长的手指轻轻把玩着那只早已经空了的茶杯。
看着他那张寒冷之中带着丝峭美的脸,沈婉儿浅浅一笑,“还记得萧恩临死时告诉我们的秘密吗?”“这次,我要出寒谷关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听见寒谷关三个字后,言冰云的手指终于缓缓离开那只光滑至极的茶杯,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为什么?”他终于肯开口,声音一如往昔,温柔清冷,与他脸上一直挂着的冷漠神情有些不符。
“不为什么。”沈婉儿缓缓摇摇头,提起了另一件事,“世间知道神庙的秘密的人,你觉得都有谁?”
言冰云凝神看向她湛朗清明的双眸,却不说话。
“有你知道的,也有你不知道的。”沈婉儿双眸中浮上一丝惘然,“你、我自不必提,我哥哥与叶流云亦是知道的,你既是南庆鉴查院的人,我猜,南庆那位执掌鉴查院与内库的权臣,范闲必定也是知道了,而在我们北齐,也同样有一位权臣已经知晓了这桩秘密。”
言冰云目光亮了一下。
“不错,你猜对了,”沈婉儿微微颔首,“这个秘密,我哥哥告诉了严世蕃。”
“说起这件事,恐怕还要多谢你,”沈婉儿自嘲似的笑了笑,“若不是你游走于上京朝堂之上,将我们的机密尽数泄露,以严世蕃的谋略,怎能三失燕云?可也只有如此,沈家才能以神庙的秘密为筹码,同严世蕃合作,逼太后退居慈寿宫。”
“这天下,终究是陛下的。”沈婉儿轻轻叹了一声,“严世蕃孤傲多疑,却也才华倾世,未尝,不是乱世枭雄,治世能臣。”
“当然,”她哂道,“言公子作为南庆鉴查院的人,自然不会太在乎我们北齐朝堂上的争斗。”
“天色不早,我也该走了。”坐的久了,只觉得背上有些酸痛,沈婉儿伸个懒腰,对言冰云笑了一笑。
“有流云沉浮于山腰,有天剑刺破石径,有落花随风而至。”言冰云突然说,声音极低,宛若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沈婉儿心中一凛。
有流云沉浮于山腰,——南庆叶流云;
有天剑刺破石径,——东夷城四顾剑;
有落花随风而至,——北齐国师,苦荷。
“你是说?三位大宗师......”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了。
“四位,不、或许,是五位、抑或六位......”
“不可能!”沈婉儿失声叫道,“世间只有四位大宗师。”
“谁知道呢......”言冰云寒声道,声音有些虚无缥缈。
“沈小姐,这世间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所以,这次你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