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空白中,死神看到自己将要收割的灵魂,他的手抱着膝盖,眼睛空洞无神。
死神你就是邢剡?
听到问话,他的眼睛才转了几下,盯着来人,一言不发。
死神没有反驳我,那你应该就是邢剡了。
邢剡……?青年的脸依旧显得很茫然,他像是找寻自己的声音一般,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死神,声音有些哑。
邢剡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死神因为你死了,所以我来带走你。这是我的任务,而跟我走,是你的任务。
邢剡……哦。
青年听到这话,起身就准备跟着面前的人走——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既然他知道自己的名字,要来带走自己,因为自己死了的话,那就顺从地和他走吧。
反正……这个世界上,也没什么值得自己留恋的了。
温暖嗯?就这么草率地跟着他走了嘛?
不过这个行为可是让温暖大跌眼镜。这应该是这么久以来,最好说话的一个灵魂了吧?
邢剡……?
哪里……出现的女孩子?刚才……好像没有看到她。
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看到要来带走他的人黑着个脸把女孩往身后一拽,低声说了她几句,但是内容邢剡没有听清。
死神镰刀小姐最好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干涉到我的任务。
少女毫不在意,声音懒懒的,这回邢剡倒是听清了。
温暖你的任务,现在都已经是可以这么轻松就完成的难度了吗?
温暖不太行啊,死神先生。
死神过程不重要,你也知道林安向来只注重结果。能够收割灵魂,不是暴力执法,那就可以了。
死神至于难度,我又不在意这个。更轻松,难道不是更好么?
两个人……吵起来了?气氛有些许微妙,两人的话都很体面,说话的语气却处处体现不屑。邢剡有些困惑,不是说……来带走他的吗?为什么……这两个人……会先自己吵起来?
邢剡别吵了,我跟你走。
温暖没有吵喔。
她笑得若无其事,眼睛只盯着死神看。
温暖只是单纯地在讽刺他啦。
邢剡注视着死神,他沉默不语,竟然没有张口反驳。想来应该是关系很好的伙伴吧。
温暖喂,邢剡。
温暖斜眼看他。
温暖为什么不挣扎一下?就这么想死么?
邢剡啊……
邢剡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左眼,那里只剩下一点光感。
邢剡因为……糟糕透顶。
温暖这时才想到注意他的容貌,长相清秀,想必如果不是性格的原因,他应该会是很多少女的青春回忆。但这张脸上挂着浓浓的黑眼圈,很是阴郁,皮肤苍白,莫名地让人感到病态。
邢剡挣扎,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呢。
邢剡笑了,他的笑容让人不适,目光呆滞地看向温暖身后的远方,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邢剡我的母亲是个有钱人家里的独生女,她在大学时爱上了音乐社团的社长,表白成功,两人就在一起了。
邢剡冷笑,语气是满满的不屑。
温暖嘛,真是草率呢。
温暖咂咂嘴,表达她的想法。
邢剡她认为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爱的人心里只有她,也只为她一个人弹唱。
邢剡只不过,那个笨蛋又怎么会知道呢,男人只不过是看上了她家的钱,想要更好的资源和机会而已。
邢剡她发现那个人的眼里自己的身影渐渐变淡,就生下了我试图捆绑住他的心,让他和自己结婚。
邢剡可惜她失败了。那个人从来就没有爱过她,我像一块烂抹布一样,被她弃之于一边。
邢剡哦,这么说不太对,在她心情不好时我还有一点用的,她会打我,很用力地打我。
邢剡喏,我的眼睛就是被她打得几近失明的。
青年轻松地笑,只是这笑让人不寒而栗。他吃了多少苦,大抵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的语速和反应本来都是慢一拍,卡壳似的。说起这件事,却是无比流畅。言语当中都透露着对当初的愤恨和憎恶。
邢剡好了,说了这么多废话,这位死神先生可以带我走了。
温暖又重新对上死神的眼睛,两个人的眼睛都很平静,像是早就料到,本该如此。
死神你输了。
温暖只要人还在,我就一定会赢。
可惜死神先生自然不会如她所愿,转身就走,牵引挂着浓浓黑眼圈的青年,面无表情地从她的身边走过。
温暖邢剡。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轻轻地呼唤他的名字,青年的脚步顿住了。
温暖在那个世界里,就没有哪怕一点,可以值得你依恋的东西?
温暖诚然,你所在的那个世界,它不好,它很糟糕。但正是因为它如此的糟糕透顶,才需要你来寻找它的一点点美好。
需要我来寻找……它的一点点……美好吗?邢剡一时有些困惑,这个世界上存在美好吗?存在……对我来说的美好吗?
又一次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眼,那么这里……又是怎么回事儿?美好……那东西应当是从来都不属于我吧。
温暖邢剡,仔细想想吧,你的记忆不会骗你,也别忘了记忆的深处暗藏着的东西。邢剡,你的家里,不是养着一直猫吗?那不是你生命中的美好所在?
猫……?仔细想来,自己好像……的确有一只叫大白的黑猫。这个时间了……今天我好像还没有给她喂食?她吃东西了吗?那只笨猫,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离了我该怎么办?
即使隔着后背,温暖看不清邢剡的脸,但是站在邢剡面前,因为青年的止步也一并回头,想看看温暖到底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的死神,却是把邢剡的微表情尽收眼底。
啧……看起来是动摇了啊,这可就不好办事了。死神思考着要不要先把邢剡拖走时,突然一个有着猫耳朵的少女满脸不爽地冲进梦境,一把拦住邢剡,挡在邢剡身前。
大白喂!你想对他干什么!我警告你,他是我的!
邢剡……?
这又是……哪里来的女孩儿?她怎么会有耳朵?她的耳朵看起来好软……想摸。
死神你是?邢剡认识你么?
偏头看看站在不远处的温暖,她无辜地耸肩,死神先生瞬间就看出来了,她故意的。
大白我是他养的猫,他的过去,他的现在,他的未来,都统统都是我的!我再警告你一次,放他走!
邢剡我养的……猫?
低头看看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少女,好奇她的长相,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只能看到她的头顶,下意识揉了揉她的耳朵。
大白听到没有,我叫你放他走!不然……哎不是,我在发火诶邢剡!你没事揉我耳朵干什么?!
正在发火的少女被突然打断,生气地回头,而邢剡在她回头之前,就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好软……热的,长得好可爱……邢剡觉得自己好像心动了。
原来我养的那只蠢猫,这么可爱……
突然……就不想死了呢。看着面前明明身材娇小却还是气冲冲地给他出头的少女,邢剡觉得,生活……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嘛。
手腕突然被拽住,他看到小小的她怒气满面地拉着他就走。
邢剡我们……去哪儿?
大白回家!
邢剡匆匆回头,看见那个说要带走他的死神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地看着他,那个让自己不要跟死神走的少女正站在死神的身边笑得灿烂嚣张。
居然……都不拦一下的吗?不是说……我已经死了?邢剡感到好笑,却没空细想,因为少女拉着他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
温暖你最好想想该怎么跟林安解释。
死神蠢货镰刀从中捣乱,以至于被灵魂养的猫给截胡。总的来说,蠢货镰刀的错。
温暖只是笑,不说话。
你信我,以后的你一定会为现在你说的这句话后悔。日子还长,死神你别猖狂,多的是时候整你。
邢剡睁眼,闻到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儿,身边坐着职场的女强人,她冷着脸看他。
邢阳柏你就这么想死?还自杀,这么不待见我?
#邢剡邢女士,我从来没有不待见过您。反倒是现在正质问我的您,真正待见过我么?
青年语气平淡,说话语速相当正常,好像已经没什么可以触动他的情绪。再也不会因为她,情绪激动了。
邢剡我想您理应知道,我不想见到您的时候,也请您不要凑到我的面前来恶心我。我需要您的时候您不在,那我也就不需要您了。
他环顾一圈,没有看见熟悉的黑色团子。
邢剡大白呢?
被他的话刺得难以开口,邢阳柏却毫不放在心上。语气也如邢剡一般平淡如常。
邢阳柏你养的那只黑猫么?看到我就跑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邢剡这样么……
青年垂下眼眸,蓦地开口。
#邢剡邢阳柏女士,您知道么,连只猫,陪伴我的时间,都比您陪伴我的时间久。
#邢剡大白陪我十年了,整整十年。您陪我的时间屈指可数,想来还真是有点讽刺。
#邢剡明明生下我的人,是你才对吧。为什么这么轻而易举地输了,连猫都不如。
室内的气压陡然变低,两个人都不说话,一个看着青年,一个看着床单。起因竟然是因为一只猫,惹人发笑。
黑猫大白喵~
一只黑猫突然从打开的窗户外面跳进来,落到邢剡的身上,亲昵地蹭蹭他的胸口。
黑猫大白喵~
#邢剡啊……你回来了呢。
儿子的情绪貌似稳定些了,邢阳柏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邢阳柏剡儿,我们的关系,能不能缓和一点?一点,稍微一点点就好了。
邢阳柏之前是我的不对,妈给你认错。对不起。
#邢剡我不接受。
#邢剡邢女士,您知道么,我等你这句对不起,等了二十四年。
#邢剡希望落空剩下的也只有失望,更何况我只是等待,漫长而无边际地等待。
#邢剡太晚了,邢女士。您说得太晚了。
#邢剡让我斗胆问您几个问题,在我感冒生病,发烧得快要死掉的时候,您在哪儿?在我被同学欺负,嘲笑说我是爸妈不要的孩子,是被抛弃的,是被剩下的,是所有人都厌恶的角色的时候,您又在哪儿?
#邢剡邢女士,既然您已经错过了我的过去,那么我的未来,您也大可不必费尽心思参与进来。没必要。
#邢剡您亏欠我的那些年,这辈子都难以偿还。亲情的流失让我失去了很多东西,而您永远不会懂得。
#邢剡好了,你可以走了。邢女士。
邢阳柏被邢剡一长串指责逼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提着包离开房间。从始至终目光都只落在趴在他胸口的那团小东西上的邢剡,却已经对她的反应丝毫不在乎了。
她刚离开,黑猫就跳下床,变成一个有着猫耳朵的少女坐在她刚才坐的椅子上。
大白和你妈关系还是这么僵?
#邢剡嗯。
邢剡的眼里有片刻惊艳,但没有丝毫意外。毕竟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几分钟前他刚揉了她的耳朵,怪舒服的。
大白她那么要强一个人,都给你认错了,你就松嘴吧。不要死磕着过去不放了。
#邢剡大白,从来没有谁死磕着过去不放。
#邢剡她带给我的伤害,从来都不仅仅来自过去,更多的是现在。
#邢剡让我心寒的是她的毫无作为。她连我的喜好都记不住呢,大白。这能怨谁?
女孩定定地看了他很久,最后叹息般无奈地说。
大白阿剡,你总是这样。
#邢剡我总是哪样?洗耳恭听。
大白理直气壮地劝退一切爱你,或者试图爱你的人。
大白阿剡,你的心已经扭曲了。
大白我不劝你说什么以德服人,那四个字太过于苍白无力,而且无用。
大白阿剡,你深陷泥潭不是一日两日了,为什么都不挣扎一下呢?
大白阿剡,你明明向来都理智冷静,却偏偏在面对你的母亲时昏了头。
#邢剡这是她一手造成的,大白,我们都没法挽回。
又是一声叹息,女孩软下声音。
大白阿剡,你就和你母亲和好吧。
大白我一直在你身边呢,嗯?
大白不管遇到什么,我一直在,永远在。
大白你的过去,现在,未来,全部都是——
大白我的。
邢剡定定地看着她,静静地落下一句话,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
#邢剡我对你没有免疫力。
那就是同意了的意思咯?
女孩笑得很开心很灿烂,邢剡的心也变得柔软。
大白阿剡,你的名字谐音行善,所以呀,我们就一起行善积德吧~
大白阿剡,请你记住,我一直在。我不会走,你不用留。该走时你必然不在,我绝不会先你半步离开。
#邢剡……好。
青年重重地点头。
过去糟糕透顶,现在未来可期。
因为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