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四十二分，昨天下了一场大雨，睡梦中的人皱紧眉头，抱怨着老天，秋天的阴索打着转，拍打着窗户，隐隐有窃语声。
苜淄市的日出，来的很晚很晚。
小镇的街道空空的，角落的老房子维持着最初的破败，像恐怖片里的慢镜头，木门吱呀吱呀的晃着。
老房子没有朋友，离它最近的是守墓人的家，小小的，石头砌的。
真漂亮。
守墓的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他一个月会去看一眼老房子。
他不知道住在里面的人什么时候死。
算算日子，是今天了。
守墓人套上儿子新买的毛衣，抖了抖洒在手上的烟灰，望着离自己百来米远的老房子，嘟囔着什么。
他很快搓了搓手，套上靴子，从柜子里拿出手电筒朝一个方向走去。
雨天之后的泥泞从靴底裹漫过脚踝，惹的人哆嗦一下。
陷进泥里，又很快迈出下一步
……到了
他瞧见门缝里有暗暗的光，闪烁不定，抬脚走到门口，颇有些嫌弃的蹭了蹭靴底的泥，“最近天气怪得很……”
平淡的话淹在手电筒刺眼的光里，一只猫蜷在门口，绿色的瞳孔不悦的盯着来人
守墓人搂了搂衣领，轻轻推开门
……
……
“……咚——”手电筒滚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浑浊的眼睛茫然了半响，兀的睁大
“……啊——！！！”
惊叫声如铁钳卡住他的喉咙，年迈的守墓人踉踉跄跄的向后退，慌乱中踩中那只黑猫的尾巴“喵！”
猫的叫声凄厉，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幽绿的竖瞳转而看到门后
哀叫声戛然而止，愤恨一滞，流露出人性化的恐惧
……
守墓人终于反应过来，发了疯的转头向小镇跑去，黑猫抖着尾巴把身子埋到杂草里
“咚咚咚”小镇边的一家门被急促的敲着，男人翻了个身，“又下雨了…”，睡在一旁的女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听了一会，拍拍男人的肩，“有人敲门”
“大半夜的那个发神经，烦老子睡觉”男人被拍的烦了，猛的坐起，骂骂咧咧的披上外套
“咚咚咚！咚咚咚咚”
男人打了个哈欠，取下门栓，一下被门外的人撞了满怀“靠，干什么玩意？”
“杀…杀人了”
“你说什么？”男人认得守墓人，一把扶起他，皱着眉头问着
守墓人喘着气，眼底的恐惧还未散去，他吸了口气，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着远处
“苏渊黔，他…他家，杀人了”
男人倒吸了口气，“你确定？”
“我，我亲眼看见的，他……”男人不等他说完拽着他往旁边一家跑去
男人重重的敲着邻居的门
他并不惊讶
只是有些慌乱
“……太快了……”
真的太快了
——
镇子上的男人都拿着手电筒，匆忙的向老房子跑去，三四度的天气吹的人发寒，几个跑在前面的隐隐缩了缩身子。
人群后面两三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好奇的往前张望着，小声询问“这怎么了”
“谁知道阿，这大晚上的”
“怎么往西头去了，不是说那边废弃了吗”
“嘘—兴许闹鬼呢”
“咳！”中间有个年纪大点的人好像听到了后面的话，警示性的咳了声，几个年轻人看了眼对方，悻悻的闭了嘴。
大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年，跑的步子快的很，十几分钟就看见老房子的样子，在一大片荒草里面伫立着
显得尤为孤单
到了门口，已经被推开小半的木门晃悠悠的，前头的几个人互相看了眼，都没有想进去的意思
“我进去”说话的是守墓人最先找上的男人，他咽了下口水，踏上门口的木板，木板不堪重负的哀吟了几声。
他手里的手电筒有些不稳，几秒之后好像咬了咬牙，猛的将门完全推开。
“…………”
夜风瑟瑟的刮过，门外的人往前走了几步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甚至有几个胆子小的往后退了几步，在人群外边远远的观望着。
木门敞开，屋内一览无余，老旧却显得整齐得很，一眼看见的是正对门的白墙上的一幅油画，好像是《镜前的维纳斯》，被暗金色画框精心装裱着，右下角有一道浅浅的划痕，油画好像被什么烧融了一样，就像……午夜燃烧的蜡烛滴下的一个个圆晕，让人深陷进去，晕的厉害。
地板是不结实的木质，接连几天的雨让木头泛着潮湿的霉味，没由来的厌恶，屋里靠角落的地方挤着塞进一张床，旧木桌好像是手工做的，歪斜着一条腿撑在地上，摆放着两盘苹果，苹果异常红润，或许是刚被洗过的原因，表皮沾着几滴水珠。
屋顶的灯就是明晃晃的灯泡，干干净净的挂在上面，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灯泡一闪一闪。
……即使是已经料到会是什么样的场面，地上蜿蜿蜒蜒流着的血也让推门的男人抖了一下，粘稠的血从穿着黑衣的人脖颈结痂处边缘渗出，四周喷射状的血迹已经干涸，像一块块丑陋的黑疤，流出的血顺着凹凸不平的地面，隐隐有延展到门口的趋势，却在半途变成果冻一样的血块。
死的是个男人，大概有四十岁，穿的黑色短袖胸口被浸染成深色，脸上却略显平淡，看不出挣扎痛苦的样子，甚至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涣散的深棕色瞳仁，像广袤的土地坦然，男人右手紧紧攥起，指节凸出，仿佛极力护着什么。
门口的男人屏住呼吸，目光抬起一些。
……一个身影站在血泊里，站的挺直，却让人有种他要跌倒的错觉，那是一个少年，十五六岁的青春年龄，穿着白衬衫，袖口挽起，简单的套着牛仔裤。
少年右手懒懒的插在兜里，不清晰的光映着略显稚嫩的脸，左手却松散的握着一把匕首，尖端锐利，像毒蝎子的尾巴一样勾起，都是金属的冷硬倒刺，被红色的液体染上了好看的颜色。
利器在滴血，将白皙的手衬的病态，他好像听到了门口的动静，轻转过头，看见门口一大群人，少年眨了眨眼睛，忽而笑了起来。
被零散碎发遮住的眼睛眯了起来，是弯弯的，乖巧的很，一开始推门的男人却被吓了一跳，他看见少年轻轻抬起左手，匕首尖直指着他，纯良的少年舔了舔嘴角
“……欢迎光临”
————
门口的人都慌了神，拥挤着向后退，有个别坚强点的一边怒吼着让别人安静，一边给110打电话。
“喂是苜淄市公安局吗？这里是新苕镇，对，新苕镇，我们这里死人了，不是…不是自杀，是，是，是……有人，有人杀了他！！”
……聒噪，少年蹲下身，这动作又惹得那些人一阵惊恐，“呵”少年嗤笑一声，低着头把匕首换到右手，握住铜制手柄，仔细的把它斜贴在地上男人的衣服上，认认真真的擦了个干净。
门外越来越吵闹，却没有一个人敢进屋，他们争论着，指点着，好像在评价什么艺术品。
“嗡哦——嗡哦——”
刺耳的警笛声传过来，少年终于回头
他看见四五个穿着警服的人冲了进来，为首的拿着一把□□，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把刀放下！”
少年耸耸肩，把干净的匕首放在地上，“双手抱头！蹲下！！”
少年依言都做了，动作慢腾腾的，好像是嘲笑他们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前头的人电话突然响了，他转头示意另一个人过来看好少年
“是，已经抓捕……什么！为什么……不，不是，他确实杀了人了……证据……证据已经在找了，不是，局长，诶局长！！！”
接电话的人脸涨得通红，转过身恶狠狠的看了少年一眼，“放他走！！”
其余几个人也放下了手里的电棍，给少年让了一条路，少年慢慢站起来，拿上匕首，走到门口。
“！！”外面的人看见少年走出来，连忙缩了一步，低下头不发一言
少年刚要抬脚跨出门槛，又停在半空，转脸笑嘻嘻的看着公安局的人，“废物。”
“你！！”
少年不理会那人的怒气，跨出了房门，走进了黑夜……
……
……
……血……匕首……警车……人……杀……杀人……杀人！！！
惊醒的噩梦定格在少年拿着匕首笑的瞬间
“！！……呼……”急促的呼吸在静夜里凸显，床上的人喘了一大口气
窗外的月光稀稀朗朗的透过来，撒在他身上，仿佛就要溺死一般，挣扎着呼救。
苏厄呼出一口气，手撑在硬硬的床板上坐起，抱住双膝，平静下来的眼睛深深的看着墙上的那幅油画，在思考着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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